就在两刻之前,靳无妄闻言轩辕经业的挑衅离开,如风便躲开门口巡视的士兵进入军帐,看着躺在长榻上奄奄一息的梨初,身着盔甲的铁血战士如风亦红了眼眶。
他一步步走到梨初身侧,跪在长榻前,不敢亵渎她一丝一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薄唇轻启才发觉自己吓得喉咙发干,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犹豫了许久才想到了她可能会想知晓的事来。
如风勉强自己露出一丝笑,“桃夭生了,是一个女孩,唤作妮儿,想等着爷凯旋归来,让爷取一个大名,不过这场战争或许旷日许久,不知归期,唤作妮儿也是挺好。”
如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因为他不确定梨初是否能听到,他抬起大手想握住梨初垂在身侧的小手,想到梨初或许再也不能醒来,再也顾不得礼节,也不想记得她早就是他最崇拜的男子的王妃,手落下去之时。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刀伤,想起自己掌心的厚茧,又怕膈到梨初,手停在了她的小手之上,泪水从眼眶滚落,终是将手收了回来。
“你还给我娘的那块玉佩,我娘给了桃夭,桃夭将玉佩戴在妮儿脖子上,我每每抱着妮儿便想起你来。”
“仿佛你就在我身边,陪着我。”如风抑制不住心底涌出来的思念,“阿梨,你要撑下去。”
这时军帐之外传来慌张地禀报声,“清风将军,大将军王单枪匹马冲出大帐,与敌方太子缠斗起来,敌方兵马大元帅趁其不备,挥军将大将军王围住了!”
如风看了梨初一眼,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军帐,清风与禀报的士兵都是愕然,可他们也来不及多说什么。
如风已然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把长枪,冲出军帐,在大广场上,振臂高呼,“靳家铁骑,随我来!”
“是!”
震耳欲聋的吼声在大邺军营上空盘旋,大门开启,如风带着铁骑,冲入沙场便见辽之士兵朝着靳无妄的双眼刺去了长剑。
千匹马扬起狂沙,如风驭马跃到靳无妄身前,长枪挡下了所有长剑,潇洒之姿尽显,回眸看向靳无妄,神情恭敬,话语却是坚决,“请爷回去……”
靳无妄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策马扬鞭,朝着轩辕经业奔去。
轩辕经业见萨哈斯违背自己的命令,本想回去教训他,他绝不想对阵靳无妄的时候,被冠以胜之不武之名,那样在梨初面前,他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他还未折返军帐,便在辽国大军前面被靳无妄追上,靳无妄居然独自一人深入腹地,而在不远处,那些铁骑为了保证靳无妄不会腹背受敌,正与辽国大军缠斗,以一敌百之势。
靳无妄此举实乃对战大忌,必然会造成士兵大量伤亡,可他们却拼命追随绝无二心。
实在令轩辕经业震撼,这就是为何大邺可以称霸中原的缘由之一。
轩辕经业怔忪间,靳无妄已杀到眼前,他拿起长剑抵抗却还是落了下风,为躲避靳无妄的软剑,从马上摔了下去。
靳无妄勒紧缰绳,那马儿便是在他身上前蹄腾空而起,靳无妄手持软剑,驭马而行,高高在上之姿态有如天神一般俯瞰着渺小的众生,翻滚着嗜杀之色的黑眸,发出令人畏惧之色。
轩辕经业那一瞬竟然不知如何反应,生生看着马蹄踏下来,下一瞬间便会踏破他的胸膛。
靳无妄突然从眼前闪去,那马蹄从眼前落到了沙石之间,将地面都踩出了缝隙,不是靳无妄闪去,而是轩辕经业被萨哈斯按住双肩拖行,拖入了军营。
轩辕经业后背雪白的衣衫被拖出了丑陋的痕迹,他坐在军帐之中,看着屏风上面悬挂的白衣,似他被钉在耻辱架上。
萨哈斯收拾残局从外进来,站到轩辕经业身前,右手抵着左胸口,颔首以对,颇为有礼,“太子殿下,您实不该一人单枪匹马陷入敌方阵营,您是我们辽国的太子,若是有什么闪失,那辽国的将来便更为艰难了。”
轩辕经业深知白日里若非萨哈斯救了他,他定然死在靳无妄的铁骑之下,如今也不能对他动怒,只是脸色阴郁道,“本太子知道你在善后这才无所顾忌。”
听到这样的话,萨哈斯便明了,轩辕经业不会怪罪他趁着他与大邺大将军王缠斗的时候,挥军趁其不备,以图杀了大邺的大将军王了。,致他颜面不顾。
“太子……”
萨哈斯垂头,一声长叹,亦有几分老泪纵横。
轩辕经业黑眸微眯了眯,眼底流淌过危险的气息,冷冷看着萨哈斯,不过才投诚了几日,就如此忠心耿耿,倒真是让轩辕经业刮目相看了。
萨哈克是怎么被轩辕经业设计死的,萨哈斯自然十分清楚,这位未来的辽国储君的手段,他可不敢小瞧。
更何况,辽国另一个军权可在他的皇弟轩辕戎手中,再加上把持着雪绒城的守军,以及他的心腹侍卫军,等同于他手里已然把持了辽国一半的军力,这时候和他对着干可不是一件好事。
萨哈斯自然要表忠心。
“启动大邺军中的潜伏者,本太子要知道太子妃近况。”萨哈斯既然想要表忠心,可不是简单的嚎几句就能了事。
“这……”萨哈斯露出为难之色,神色却还是恭敬,“大军中的潜伏者是为了必要之需才能启动,而且得有皇帝陛下的旨意。”
“本太子的话不作数?”轩辕经业的语气已然是不容置喙的。
“是是是,太子殿下就是将来的皇帝陛下,属下自然听从,只是皇帝陛下若是问起?”萨哈斯压低了声音,一副老狐狸的狡猾模样。
“父皇那边,我自会担待。”轩辕经业长袖一甩,“你立即去安排。”
“是。”
萨哈斯倒退出了军帐,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心腹将军自然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大元帅,真的要启动潜伏者?那可是为了我大军保命用的。”心腹将军表情颇为严肃,“到时候,皇帝陛下问起……可不会责怪太子,而是会治我等的罪责啊。”
萨哈斯已然不是在轩辕经业面前谦卑的模样,浸-淫军营十数年从小兵爬上大元帅的位置,有的不止是武力值、谋略、更会揣度人心。
“此事不用等皇帝陛下发现,你这就拟一道奏则八百里加急送入雪绒城。”
随着萨哈斯的吩咐,心腹将军展颜一笑,“对,把烫手山芋交给皇帝,让他们父子俩自己较量,我们便摘干净了。”
萨哈斯冷笑,“那可抓不到太子的错处,我等更不能为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效忠了。”
那笑透着狡诈与邪气。
心腹将军茫然不解,便听萨哈斯细细道来之后,心中明了立刻去拟奏章。
皇帝身强体健,太子却屡屡僭越本分,行皇帝之权,这换做任何一位天子都不能接受的,就算是辽国当今窝囊的皇帝也是一样的。
他萨哈斯就是要看着他们父子之间的斗争,再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令他未曾料到的事,大辽军营来了一位贵客,改变了他这个决定。
轩辕戎现身在萨哈斯面前,表明来意之后,萨哈斯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不止要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缠斗,还要捧轩辕戎坐上皇帝之位,而他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辽国的阴谋诡计永远无法散场,而此时大邺军帐之内,清风派去上京城查看的护卫已经飞鸽传书传回了消息。
“爷,宣王被皇帝陛下册封为贝子了,大有重启的意思。”清风眼中浮出一抹杀气,这是很难在清风脸上看到的神情,他素来是心静如水的。
“是他做的吗?”靳无妄坐在梨初旁,手里拿着布巾为梨初擦拭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并未回头只是问。
梨初昏迷不醒,浑身冒着冷汗,嘴内低喃,让他心痛如绞。
清风摇了摇头,“倒是查到了废太子。”
靳无妄将布巾放入一旁的铜盆之中,冷眸转到清风身上,清风便立刻单膝下跪。
“爷,不是属下们不遵您的命令,而是此事奇得很。废太子无权无势,更没有朝臣追随,怎能有如此能耐派人埋伏您和王妃。”清风分析得不无道理,可如此没有证据的言论,对于此时的靳无妄是无用的。
他的理智仿佛跟随梨初的昏迷而消失殆尽了。
靳无妄弥黑的双眸微眯,眼底的杀意腾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爷,您是要成为邺国君主之人,若是留下此等滥杀无辜的名声,以后恐怕难以让朝臣以及百姓臣服。望爷三思。”清风双膝跪地,甚至于匍匐,让自己的额头紧贴着沙土磨砺过的地面求他,为他。
如风是靳无妄身边文武双全之才,武可以征战沙场,文可以治世安邦。
而清风是他的心,他的眼,为他去看,为他谋算,是他的定海神针。
清风这么说,自没有错。
“幕后之人不止害了王妃,还害爷失去了诸多弟兄。”靳无昂眼中闪过凄然之色,悲壮之色,“莫要让爷再说第二次了,清风。”
清风跟着靳无妄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靳无妄露出这么悲伤的神色。
清风不再言语,默然恭敬地退出军帐,立刻命人飞鸽传书,上面仅有三个字便是,杀无赦。
当夜,废太子为自己准备了一杯毒酒,举杯对着明月,一饮而尽,血从他嘴角淌下,他低声对着明月说,“宣弟,你一定要坐上皇位,替我报仇。”
而站在他身后的拓拔宣从官帽椅上起来,单膝跪地,神情动容,“太子哥好走,皇嫂与侄女们,我必会好生安置,亦不会令您失望。”
“好。”
废太子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拓拔宣从地上起来,将一块腰牌放入废太子手中,不出片刻,废太子妃发现废太子已死,抬着废太子的尸首,手捧腰牌,跪到宫门前,大喊冤枉,要皇帝陛下为废太子报仇,问罪轩辕无妄。
不止如此,轩辕无妄延误军情,不眠不休守着辽女之言,忽然间传遍大邺军营,也传入上京城中,大军士气低落,大臣联名弹劾,要罢了他的大将军王之职。
大邺皇帝大怒,连下三道旨意宣他进京。
靳无妄却是守着梨初寸步不离,皇帝又治了他枉顾圣旨的罪,派了拓拔宣前往军营削他大将军王之衔。
拓拔宣抵达军营时,靳无妄不奉迎,不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