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花神之梦
作者:山馆桐花落   挽剑愁眠最新章节     
    阴暗而狭窄的囚笼中,少女独自蜷缩着。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但内心却早已被痛苦侵蚀。泪水不断从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中满是痛苦和哀伤,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跌坠破碎。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像极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黑暗的囚笼中感到无比恐惧,而四周逼仄的空间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囚禁在这里。
    因为她是花神会的圣女,而圣女逃离花神会是不被允许的,这个身份注定了她的命运。
    江湖上通常流传的说法是:花神会最初由十二名女子所创立,是一个隐于江湖的神秘门派,信奉花神女夷——亦称“花姑”、“妙远真人”或“群芳毓德真君”,花神会尊其为开山祖师。据说这位花神拥有掌管花卉生长、绽放和凋零的能力,与春神句芒并称“女芒”,性子恬静温柔,是一位仁善爱人的正神。
    传说女夷座下有十二大弟子,以十二花神为号,分别称梅花、杏花、梨花、牡丹、桃花、石榴花、莲花、海棠、桂花、菊花、山茶、水仙花神,皆精通医、毒、易容之术,琴棋书画、刀剑弓马各有所长,每位花神又各有一门秘术,互不相通,代代相传……一直到如今,十二花神的传人仍隐秘地游走于江湖之中,悬壶济世、警恶惩奸,凡有女子路遇侵害、遭受不公,花神会弟子必定出手相助。
    江湖传闻数十年前淮扬一带,曾有一女子被丈夫与其姘头合谋推入瀑布中,他们以为女子必死无疑,未曾想她竟阴差阳错地被在瀑布下修行的杏花花神所搭救,带回花神会授以一身本领,最后手刃了那对狗男女,拜入花神会,成为其门下弟子;还有约摸二十年前,牡丹花神登楼抚琴时不慎落下面纱,一伙便装在城中游荡的响马见了,便仗着兵强马壮进犯黄州城,黄州刺史被杀,许多无辜百姓无故被害,只为再见牡丹花神一面,牡丹花神闻言,果然不久便前来相见,在各匪面前缓缓走过,众响马一个接一个应声而倒,被发现时已经七窍流血、尸首发黑,早已不见牡丹花神的踪影;甚至还有……
    只是近年来,这些曾经为江湖所津津乐道的传闻,愈发地罕见了,就连花神会的名号,也鲜有人知。
    文韵也曾对花神会的教条教义深信不疑,但渐渐的,十二花神似乎不再满足于旧日隐于山中、隐于江湖的日子,在桃花花神的主持下,花神会拜入皇室,转向了一种令人始料未及的新方向,开始研究一些可怕的事情,变得日渐恐怖、血腥起来,文韵也逐渐开始动摇,逐渐对自己所忠于的一切产生怀疑。
    文韵性子柔和内敛、心地仁善,与洛水大不相同,但有一点,她与洛水极其相似——她和洛水一样渴望自由、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去追寻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而非继续麻木不仁地待在这已经凋敝破败的旧日残垣当中。于是,她做出了有生以来一个最为大胆的决定——她要像洛水一样,逃离花神会。
    如今的花神会,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花神会了,甚至原本的教义也被扭曲,视圣女为神圣的存在,认为圣女是花神的宠儿、是献给木神与花神的祭品,被选中的圣女逃离花神会,逃离被活祭的命运,竟会被视为对花神女夷、即祖师爷的大不敬,遭到狂热教众的追捕,从前洛水如是,眼下文韵如是。
    ——
    苏温是文韵初出江湖以来交到的的第一个朋友,尽管已经许久未有联系,但文韵依旧十分珍视这段友情,因此在被花神会教众围追堵截时,文韵首先便想到了苏温,于是前来梅山投奔。
    然而,文韵担心苏温会因此被卷入麻烦,遭到花神会的报复,并未向他透露这件事,只说自己有了麻烦,眼下在被许多人追捕,希望能得到梅山派的荫庇,苏温作为丁凌风的得意门生,权力自然不小,这点小事,他自觉举手之劳而已,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可是阴差阳错的,在苏温并不知晓文韵与花神会决裂的前提下,桂花、石榴花神找上门来,自报家门,又给予了丁凌风和苏温不少好处,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带走了文韵,甚至从头到尾没有人过问文韵一句话,便被她们轻而易举地带离了梅山。
    李清幽闻之,沉默良久。
    “我找了许多天,但始终都没能找到她们的踪迹、没能查出文韵到底被带往了何处……我、我实在对不起文韵……”苏温哭丧着脸说道。他的声音充满了哀伤和无奈,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我听说你是花神会的人,来我们梅山派找过掌门,还以为是文韵又逃了出来,你们借口与梅山一同抵御魔宫,又到这里来捉拿她。”苏温的脸上挂满了痛苦的神色,泪水在他眼眶中不断打转,旋即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
    “这么说,文韵被捉走已经有些时日了?”洛水闻言,一时有些头重脚轻,险些被苏温气得一头栽倒在地。
    “已经有二十余天了……”苏温低垂着头,两股战战道。
    “你知不知道,所谓的圣女,会被她们用作什么用途?”洛水声音嘶哑,气得浑身发抖,“活祭!她们会把文韵饿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慢慢地杀了她,放干她的血,将圣女之血——就是所谓‘世间最纯净的甘醴’献给祖师,以求祖师庇佑。”
    “在临死前,还要遭受即将死亡的煎熬,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洛水怒吼道。
    ——
    文韵没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仅要承受着死亡步步逼近所带来的巨大折磨,并且还要将这种痛苦持续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每一天都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每一刻都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灵魂也似乎在一点点地消散,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毁灭,毫无反抗之力,这种漫长而残酷的煎熬,简直是对人生最残忍的嘲讽和折磨。
    在这座小房间中、无垠的漆黑之中,一切静谧得令人心悸,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吞噬进了这片无尽的黑暗,而那一滴滴清脆的水滴声,却如魔鬼的低语一般,无情地侵蚀着文韵的意志,每一滴水声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一点一点地割开她内心的防线,让她的精神逐渐趋于崩溃。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一切,文韵的意志在这寂静中逐渐被吞噬。
    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音,每一滴水都像是一把利箭,穿心而过,蚕食着她最后一丝理智。
    文韵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让她痛苦的回忆。她试图反抗,但那黑暗的力量太过强大,让她感到无力和绝望。
    然而,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文韵并没有完全放弃。她紧紧地握着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与黑暗抗争。她知道,只要自己还有一丝意志,就不能轻易被打败。
    水滴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一种无情的嘲讽。
    在黑暗中,大门突然发出“嘎吱”一声,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丝微弱的光亮从门缝中透出来。文韵艰难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向前挪动,但她手腕上戴着的沉重镣铐却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无力和束缚,每走一步,镣铐都会紧紧勒住她的皮肤,带来刺骨的疼痛。
    “文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来人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的女子,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惋惜和无奈,“如果你能早些接受成为圣女的命运,怎至于受此折磨?怎至于遭受这样的非人待遇?”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文韵的同情与怜悯,似乎在责怪她为何不早点妥协,接受那所谓的“圣女命运”。
    然而,只有文韵自己心里清楚,这所谓的“圣女命运”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无尽的束缚、牺牲和痛苦,而她宁愿选择抗争到底,也不愿轻易屈服于命运,尽管现在她身处绝境,备受折磨,但至少……至少……
    “呸!”文韵拖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怒目圆睁地骂道,“你所谓的圣女的命运,难道就是要一个人献出自己的性命吗?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文韵,这是作为圣女必要的事情,你原本可以坦然接受……”来者语气平静地道出这句话,但她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惋惜和无奈之意,仿佛在她看来,文韵此刻的犹豫不决显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然而,站在她面前、手脚还戴着镣铐的文韵却似乎并没有被这番话语所打动,她静静地伫立着,目光决绝,似乎在向对方表达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抗拒。
    “文韵,你若还是这样的态度,我只能把你继续关在这种地方了。”她收敛起一副和善的模样,嘴角挂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声音中更是透露出丝丝寒意。
    “请便。”文韵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那一丝光线犹如风中残烛一般,在黑暗中摇曳着、挣扎着,但最终还是无力地熄灭了。刹那间,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无尽的幽暗之中,仿佛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所吞噬。那股力量如同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巨兽,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和压抑。屋内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仿佛每一寸空气都被浸润透了,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地面也湿漉漉的,甚至能听到水滴从屋顶上滴落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微弱的光线消失后,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这个幽匿潮湿的屋子。
    ——
    苏温满脸焦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怪我有什么用!我也是不知情才……事到如今,你说该怎么办!”苏温哭丧着一张脸,质问道。
    洛水冷静地分析着,片刻说道:“按照她们离开的时候推算,文韵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难的是我们如何才能到花神会找到她。”
    苏温眉头紧锁,心中愈发担忧起来,道:“你不是花神会的人吗?难道你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
    “我已经离开花神会许多年,即便每一处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清楚记得,她们也未必会继续使用,没什么意义。”洛水反驳道。
    “是我害了文韵、是我害了文韵!”苏温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被一股力量抽去了灵魂,自责和悔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濒临崩溃,无法承受。
    李清幽看着苏温这般痛苦,虽不大喜欢眼前这个人,心中也不免有些难受——他知道此时的苏温需要冷静,于是他紧紧握住苏温的手,说道:“苏温,你先冷静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救文韵。”
    然而,苏温已经无法冷静,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文韵可能遭遇的危险,他觉得自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喃喃道:“如果不是我,文韵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都是我的错……”苏温的声音嘶哑,带着细微的哭腔。
    李清幽努力让苏温保持镇定,他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文韵。他安慰苏温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和她都有责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想办法找到文韵,而不是在这里自责。”
    苏温似乎没有听到李清幽说的话,他依旧喃喃自语着:“是我害了文韵……”
    洛水决定先让苏温冷静下来,他扶着苏温坐下,然后唤来侍儿倒了口水递给他。
    “苏温,你先喝些水,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文韵的。”李清幽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信,却又让人感到温和而非蛮横。
    苏温颤抖着接过茶盏,喝了几口,渐渐地,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