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可汗大帐。
    半躺在床榻上的女真可汗完颜骨答，看着突然闯帐而入的乌烈，眉头轻皱，只是挥手让莫尔根先出去。
    莫尔根见到这个情景，也是知道自己不便多留，直接行了一礼，就缓步退下。
    待莫尔根走出大帐，完颜骨答轻叹了一口气，微低着头，对乌烈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女真人丁太少，如今一战损失太重……若然再败，女真族恐怕再难在林海雪原立足。”
    “父王！我是说可汗之位……我才是您的长子！哪里又来了一个大王子？”
    乌烈一脸不可思议的吼道，丝毫不顾及自己老爹的脸面和伤势，一副誓要刨根问底的模样。
    见无法避重就轻，完颜骨答也不打算隐瞒了，“乌烈，你还记得小时候常常带你去打猎的晦儿哥哥么？”
    乌烈脑袋嗡得一声，思绪顿时被拉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英武的少年常常让自己骑在他的肩头一起去打猎，自己管他叫哥哥……但是……他不是死了么？自己还为此伤心了好久……
    万千思绪萦绕在乌烈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父王……您不是说晦儿哥哥是邻家的儿子，一次狩猎的时候被野兽叼走了么？”
    “那是骗你们的……二十多年前，我们女真族还是林海雪原的一个小部落，缺铁少盐，用命换来的虎皮也只能跟其契丹等大部落换来寥寥一点物资……不得已派你大哥去燕国卧底，让他暗中谋划一些族中必需的盐铁回来……毕竟小孩子不容易被怀疑，还更好适应新环境……不然你以为就凭借咱们一个不满万余的小部落，如何可以统一林海雪原？你也不想想为啥咱们这么偏远，却盐巴铁器从不缺乏……难道这些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么？”
    乌烈更是全身巨震，自己全当是老爹从市易之上得来的盐铁，还真没有细究。
    “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晦儿他也当上大燕的相国。对，就是那个奸相秦晦……他本名完颜晦，是你的大哥……他不惜背上千古骂名，也要为了全族的生存而生活在敌国当中……这次南下攻打燕国，也全是他的主意……你说他有没有资格当这个可汗？”
    完颜骨答目光如炬，只是盯着乌烈，浑然不觉已经伤重。
    乌烈嘴角一抽，露出一丝嘲讽意味的冷笑，“哼……有资格，当然有资格。孩儿的命都是您给的，您说谁当可汗，那自然就是谁当可汗……只是我大哥完颜晦离家二十多年，怕是没有多少人知晓吧？况且他在女真族内毫无功绩，如何能服众？”
    完颜骨答听到乌烈同意完颜晦继承可汗之位，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锦帛，“不必忧心，虽然晦儿已经潜伏大燕只有我和你娘，还有派去的护卫莫尔根知晓……但是晦儿已经立下大功，轮不到其他谋克说三道四……看，晦儿来信，说已经设计分裂大燕实力。只要我们惊动四野，南下造大声势，自然大燕各地望风而降……甚至就算是眼前的十多万大燕精锐，也可以不用管……只要我们绕道游击，不跟他们正面对垒，想必他们也不能奈我何。”
    乌烈看着完颜骨答递过来的锦帛，久久不语。
    完颜骨答见此，也是没有出言，只等自己的儿子慢慢消化这个惊天消息。
    片刻之后，乌烈突然咧嘴一笑，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就是不甘心……以咱们的实力，正面对敌，并不一定会输么？若是用这般伎俩，就算赢了，也会被人耻笑……”
    完颜骨答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现在形势逆转，我们以少敌多，士气低落，损失又重。再正面对垒，就算胜了……会死伤多少儿郎？女真人丁本就不多，若是伤了元气……咳咳咳。”
    本就伤重的完颜骨答讲了这么多，又剧烈咳嗽起来。
    乌烈本来有些悲伤的眼神里突然又多了一些诧异，仰天看天，想了想，执起榻上的虎皮轻轻盖在了完颜骨答身上。
    完颜骨答缓了缓，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心下明白自己对不起他。
    乌烈也顺势坐在了完颜骨答身边，伸手搂住自己老爹的肩膀，有些感慨的说道：“父王，您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常给我讲……年轻的时候，因为契丹人欺压我们，还想要娘亲侍寝，您冰天雪地追杀这些契丹走狗数十里，最后在河流里终于把那个首领给宰了……”
    完颜骨答闻言也是面有尴尬，只是感慨道：“老了老了……”
    “父王不老，英雄一如年少……只是儿子还想再听听您讲……讲您带领女真族真正在白山黑水之间崛起……尤其是父王大败契丹二十万雄兵的故事……”
    完颜骨答本来还想推辞，只是扭不过乌烈，怔怔看向远方。回想起自己一生之中最辉煌的画面，那个年少激扬，纵马直冲万军之中，不知畏惧的青年……
    “好……那父王再给你讲一遍。那时还是……额。”
    完颜骨答只觉上腹部被突然插入一锋利的锐物，浑身力气顿时消散无疑，眼前也是越来越黑。最后眼前只剩下自己年少时统率全族一举大败二十万契丹大军的画面……还有自己的妻子……
    还有自己二十年前的晦儿的音容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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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您英雄一世，怎么可以畏惧不战？
    乌烈双目赤红，止不住的流泪，但是却不顾擦拭，只是紧紧搂住自己的老爹。
    “这次千里南下，聚集了那么多部族……若是用晦哥儿的计谋，纵使能占了中原，也不免堕了女真的无敌威名。”
    “其实，我跟您一样，都是想给女真族一个美好的未来……”
    “女真久居在苦寒之地，每年都会有饥寒劫掠而死的人。若是我们就此占据大燕国土，就能让每个部族的人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就能实现我的抱负……”
    “父王，我若是做成了您都未曾实现的英雄事业，您也应该会赞同我当这可汗的，对么？”
    乌烈慢慢扶着自己老爹的身体，小心平躺在床榻之上，但是并不拔出自己插在完颜骨答身上的匕首。因为他经常杀人，自然知道若是现在拔出匕首，老爹体内的血液还没凝固，怕是会影响自己老爹的遗容。
    “父王，你最喜欢吃的土豆炖牛肉来了……啊！”
    东歌的声音从乌烈背后突然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铁锅落地的重响声。
    乌烈转身看去，只见东歌震惊的看着完颜骨答的尸身，锅里滚烫的土豆牛肉撒了一地。
    东歌不可思议的看向满身杀气的乌烈，只感觉全身颤抖，似乎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个相处十几年的哥哥了。
    乌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向东歌逼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可汗。”
    东歌见状，缓缓低下头，单膝跪在地上，五而拜之。
    女真之中，其礼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摇肘为拜。摇手而拜是女真人的大礼，三拜为一般礼，四拜为大礼。
    乌烈走到东歌跟前，一手强硬的捏起了她绝美的下巴，逼着东歌看向他的眼睛。本想痛下杀手，但是乌烈转念一想，东歌之前对自己上位的种种支持，而且又是自己的妹妹，虽然不是一个母亲。
    想到此处，看到东歌又眼神躲避，不敢与自己对视。然后乌烈心下已经有了分辨，大手一甩就放下了东歌，也不回头直接冲大帐外走去，“东歌，以后就留下来侍候我吧。”
    乌烈一手掀开大帐，猛地一挥手，身边亲卫谋克顿时拔刀指向身边的部族首领和其他猛安谋克。
    “父王已经升天！”
    “我，乌烈，父王之长子，将是你们的新可汗！”
    乌烈一脸傲居威严，只是不住四顾身边的诸人，张开双臂，两手向天，似乎在接受冥冥中的神灵赐福。
    被刀剑包围的部族首领和其他猛安谋克都是面面相觑，都知道现在反对就是一个死字，而且乌烈素有威望战功，也却是有继承可汗的资格。虽然这么唐突仓促的即位，都是感觉必有猫腻，但因为没人领头反对，最后都是下跪高呼。
    “可汗！”
    “可汗！”
    “乌烈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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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阳城外，原来北蛮大军的营地。
    刚刚下令抽死不开眼的其他部族首领的斡本，余怒未消，只是不断拿着俘虏的中原女子撒气。甚至好几个中原少女都没活过一个时辰，就被生生折磨致死。
    连已经叛国投敌的刘豫也是不忍直视，没想到自己的新主子是这般残暴。但是本就是为了一世富贵才投敌的，怎么可能冒着杀身的风险劝阻？要知道因为德阳城破城太短，女真部队就被驱逐出来，自己可仅仅有机会收集一匹马的财货女人，远远没达到让自己满足的境地。
    要是现在这个残暴的新主子再翻脸不认账，让自己新出计策破敌，自己可就算完了……早知道大燕援军这么厉害，自己何必枉做小人那？
    唉……
    “刘豫！快给本王子滚进来！”
    刘豫顿时忙不迭地连滚带爬的进了斡本的大帐，只见一地都是衣衫不整的死去少女。顿时也不敢看斡本，只是不住发抖，“王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斡本看着脚下发抖的刘豫，不住冷笑：“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让你再出计策破城呀！”
    “这……”
    刘豫不由为难起来，之前的气度早就丢到天际去了，现在小命要紧，天知道这个女真能不能在德阳郡站住脚，别再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
    “放心！这次只要再破城池，本王子赏你十匹马匹的财货……不，二十匹马的财货。”
    斡本看到刘豫为难的样子，以为他又要借机要价，不由连连抬高价码，甚至还一脚踹过去一个刚刚宠幸过的女奴给他。
    “殿下……现在大燕援军已至，还胜了一阵……甚至把咱们赶出城来……恐怕……恐怕……”
    刘豫冷汗直流，不消片刻已经彻底湿了背衫。
    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斡本，冷笑一声，“你要是没有主意，那只能送你去填城了……或者你更喜欢马鞭？”
    刘豫连连叩首。他可不想去填城，而马鞭抽死的滋味，他可是刚刚才见到……
    “哼……来人呀！拖……”
    帐外的亲兵谋克顿时直冲帐内，伸手就要拖走地上的刘豫。
    “殿下且慢！有了，有了！”
    刘豫急中生智，顿时又想出一个破城良策，但是他知道这个策略破绽极多，但是现在刀架在脖子上不能管这么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斡本挥退了亲卫，“快说！”
    刘豫一边擦汗，一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飞快地说，生怕晚了一点就被拖走，“殿下，咱们可以做出假意退兵的举动……或者分兵抄袭大燕腹地，惊扰四方，必然德阳城统帅不会坐视不理。一旦德阳守军开城来战，我们假意不敌，然后引兵进埋伏圈，必然可以大获全胜。如果守军死伤惨重，这德阳城经此战火，定然开城投降……”
    斡本听完有些狐疑，但是也没想出有什么错处，只得先点头表示认可。虽然有点慢，但是总比自己两眼抓瞎，不知道如何办好上许多，更何况这个刘豫也跑不了……
    想到此处，斡本眼珠一转，又是一脚，踹过去一个全身都是淤青的少女，“都赏给你了。好好干，以后赏赐少不了你的。”
    刘豫吓得连连称是。但是他现在惊魂未定，哪敢去拉这两个被赏赐给他的女奴呀……
    就在此时，一个女真传骑突然掀开大帐帘子而入，也不行礼就直接传令，“老可汗升天，乌烈继任可汗之位。现在命你即刻回去觐见，不得有误。”
    “什么！”
    斡本听到乌烈得了可汗之位，顿时霍得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