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往山下走时，元青就在原地看着她。
世上无不散之宴席。
元青想，过了今天，他就要把姜妤彻底忘记了。
他的道，不会允许他为一人而不顾天下百姓。
姜妤的身影越来越渺小，直至再也看不见。
元青也迟缓地转过身，看着山上的小木屋，四顾再无故人。
终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踩，就那么没了踪影。
*
眼下姜妤的真面目还没传播出来，无相宗弟子见到姜妤要走还是不舍，“姜师妹，你要不再留一段时间吧。”
“是啊，再住一段日子吧。”
“或者求元青仙尊，元青仙尊那么宠你，定然舍不得让你回那个小门派。”
姜妤摇头，“不用了，已经到时间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大的差。倒是要多谢各位师兄师姐这么多日来的照顾，姜妤感激不尽。”
四周有人愣愣看着她，半晌有人呜咽出声，显然还是舍不得她的。
姜妤也感觉到无奈，直至又劝了几句，这些弟子才怀着依依惜别之情送走姜妤。
姜妤坐在无相宗送她回去的飞舟上，她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姜昭就是此刻出现的，他轻轻勾住姜妤的手，随后妥帖攥紧自己的掌心中。
他掌心又宽大又热，姜妤的手没过一会儿就被包裹出了一层汗，“阿昭？”
姜妤问。
姜昭不说话，只是牵着她。
姜妤了然，也不再多问下去。
姜妤想，这可能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继续相处下去的时光了，就放任吧。
一直到了晚上，姜昭才松开手，垂首兀自想着事情。
姜妤也不打扰他，继续抬头看天。
直至天上红日显现，飞舟下传来一阵凄厉地哀嚎声。
姜妤与姜昭脸色齐齐一变，姜妤赶忙翻身下了飞舟，至于姜昭则傻傻看着那一轮红月。纤长的眼睫在颤动，唇都白了几分。
他找了个避开红月的地方，蜷缩成一小团，就那么等着姜妤的回来。
另一头的姜妤已经看见了不对劲，几个魔气四溢的修士正围在一个村子烧杀抢掠，村中人都在殊死抵抗，只是随着那些魔修不断杀死村中妇孺，一个个都在悲鸣。
姜妤猛地上前，手持着剑就把距离她最近的魔修杀死。
其余魔修注意到她，看不出她的修为，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修士，一个两个都冲上前来，团团围住姜妤。
姜妤左右看了看，都只是一些筑基期的魔修，最厉害的那个也才金丹初期。
她索性挥剑，一剑解决一个，杀人如砍萝卜。
把剩余的一个魔修都给吓傻了，连忙就要跑，又被姜妤几步追上。
眼见姜妤将这一群魔修都给解决了，村中有个年长的人抹了把泪，“多谢仙长，不然我们村这些人恐怕就要学着前一个村子的惨状，被屠村了。”
姜妤敏锐捕捉到关键词，“屠村？”
她皱眉看向这最后一个魔修，“说，为什么要屠村。”
魔修吓得颤颤巍巍的，哭爹喊娘的什么都给招了，通过他断断续续的描述，姜妤勉强拼凑出了个真相。
这群魔修不知为何最近修为大涨，一个两个控制不了魔气就想出来杀人，这才有了屠村的事。
“我也是无奈之举啊。”魔修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求着姜妤能饶他一命。
姜妤没有过多犹豫，直接砍下他的头颅。
随后看向那名长者，彼此都有些沉默。
长者把泪给擦干了，这才郑重对姜妤表达感谢，“多谢仙长。”
姜妤看了眼四周的尸体，“老人家，您先带着村里人忙吧。我再在附近看看，若是还有人来也能帮忙解决了。”
长者连连点头，热泪盈眶，“谢谢，谢谢。”
姜妤再又摆手，随后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村中人搬运着亲友的尸体。
难怪有那么多人想修仙，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姜妤想，修真修真，也许这是为何要修真的原因吧。
眼见村民虽然情绪低落，却依旧能打起精神来做事。姜妤放下些心来，转身呼唤姜昭，身后却没见着他的影子，她四处去看，也没有。
对着恨生剑唤姜昭时，得到了一点微弱的回应。
姜妤有些着急，正想问姜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时，姜昭又晃了晃剑，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姜妤这才心安一点，即便是去巡查的路上，也不忘再同姜昭说完，断断续续的回复让她有些急躁起来。
再一抬头，血月当空，绵延千里外。
姜妤心头莫名多了一丝敬畏，还未等她想明白这陌生的感觉因何而来，面前就又看见几个魔修。
她二话不说，上去就是砍。
几个魔修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这么倒下。
姜妤继续走，一路上遇到好几群实力不强的魔修，期间她还随机找了几个“幸运儿”问了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
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修为莫名增长，这才跑出来杀人。
姜妤的心更沉了沉。
她一晚上翻遍了附近百里，确定没有魔修之后才又返回村子与村民说清，得到村民的一致感谢后赶回了飞舟。
姜昭此时已经爬了出来，额头滚落汗水，此时正靠在飞舟一侧上喘着气，见到姜妤来了，还不忘强撑着一个笑来，“阿妤。”
姜妤皱眉看他，“你有事瞒我。”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她说成了肯定句。
姜昭见状，苦笑一声，“你不是想知道那些事吗？我都告诉你。”
姜妤手莫名一颤，上前几步，目光自上而下俯视着姜昭。
她眉目平静，却还是暴露了几分对未知事物的茫然，“你，你说。”
姜昭擦去鬓发间的汗水，一双凤眸垂落，眼角眉梢自带几许脆弱，他微阖上眸子，眼角滑过一颗泪珠，“其实我早有预料，你一定还会走上这条道理。”
他想起昨晚的血月，重新抬起眼，“即便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你的责任。”
“但或许你自生来就已经注定了，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下一刻，姜妤脑子轰的炸开。
“浩劫降至，而作为唯一肩负救世命运的神女。”
“姜妤，告诉我——”
“你的回答依旧和十二年前一样吗？”
*
姜昭在等待着她的回复。
姜妤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
可事实上，姜妤还摸不清眼前的状况，茫然地抿着唇。
什么救世的神女，她吗？
可就如0666来说，这么有逼格的身份不应该由宋明姝来担任吗？
怎么可能是她一个恶毒女配来？
姜妤又很快捕捉到姜昭话里的关键词——
十二年前。
那就是原主五岁的时候。
姜妤想起那日在阿芙催眠下做的梦，有些不真实，却还是能记起当时的场景。
那日原主爬完仙山，最后与乔舒时说“救世”的事情被姜妤想起来。
她愣了愣，原本以为那不过一句玩笑话，结果竟然是真的吗？
姜妤感觉眼前像是陷入了一个密瘴，她在里面跌跌撞撞地奔跑，试图在这其中寻找新的方向。
她又张了张嘴嘴，似乎有千言万语凝结其中，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一时僵站着。
直至姜昭抬了抬手拍在自己身边，“坐吧，回天清门还要好久呢，我们可以一直聊下去。”
姜妤坐了下来，靠在姜妤身边，两具身子挨在一起。一具温热，另一具却隐约散发着寒气。
姜妤下意识伸手去拉姜昭的手，即便剑灵有意避开，还是被握住了，“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
姜昭的手被她攥着，女孩温温热热的掌心包裹着他像是冰块一样的手。
姜昭心神微动，又很快平复下来。
“这是正常的情况。”他安抚道。
随着浩劫来临越快，对他的限制也会逐渐增大起来。
他垂眼看一旁的姜妤，蓦然露出一个笑来，“别害怕，我不会有事的。”
姜妤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手抱住自己曲着的膝盖，而后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说吧。”
姜昭开始叙述这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在他的叙述里，姜妤逐渐弄明白了一切。
就如同曾经在浮生三人的遗址里所看到的那样，马上将会有一场浩劫，包括修真界在内的三界会全部被摧毁，直至无一人再存活下来。
早在几百年前，一些资质出众的修真者就已经提前预感到了将会有的这一切。
他们最初感觉到绝望，毕竟天道想让你死，你又怎么能活呢。
天道就是想摧毁所有。
但也有人不放弃，想出了其他的办法。
但结果都无一例外，全都是无济于事，甚至还会让人更加绝望。
因为随着他们的深入，浩劫来临的时间就越快，这是天道在给他们的警示，让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下去。
几百年前的修真者暂时收了手，但等死也不是他们所愿，于是又在暗地里寻找法子。
终于，这让他们给研究出来了。
千万年前曾经出现过一名神女，这名神女曾经以一己之身救了整个修真界。最后神魂陨落，连带着名声都不太为人知晓。
所以能被人查出来，也是不容易。
这群人准备复刻千万年前的救世神女，再重新造出一位神女来拯救他们。
而姜妤，就是被人为造出来的孩子，连带着她的伴生灵剑恨生剑，也是人为造出来的。
姜妤听了很久，每一个词都没放过，半晌，拉住姜昭的衣袖，“然后呢？”
姜昭声音干哑，“神女救世，是要牺牲生命的。”
他又拉住姜妤的一只手，“包括我，阿妤，我也是要走上同样一条道路的。殉道殉道，把死亡的名义换一下，并不会让人觉得更好听，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他们从始至终，就是抱着让我们死的心态。”
姜昭说罢，急急咳了几声，像是已经无力到了极点。
他眼角含泪，剑灵应该是不会哭的；
姜妤在一旁有些恍然，难怪要给女配安上一个救世神女的身份，毕竟这是会死人的。
而女主宋明姝若是死了，这个世界又该如何进行呢？
姜妤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真相，她询问0666，对方一直不说话，最后才咬牙道，【你真的觉得正常吗？】
【一旦你救世成功了，那不得整个修真界把你恩人一样对待，这是我们一个恶毒女配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姜妤，你想清楚啊，好不容易咱们名声一落千丈，难道又要一下子逆风翻盘，成为人美心善的女仙子吗？】
很明显，0666说得是对的。
姜妤一个注定要声名狼藉，臭名昭着的人怎么可以因为救世这一件事而转变风评。
姜妤想到了，一时间有点沉默。
0666苦口婆心劝导，【姜妤，你的任务马上就要走完了，就剩下一个被丢入仙魔交界处的任务，如果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了，别说奖金有没有了，你的工资都得折半。】
姜妤沉默，0666说得在理，这点不容反驳。
0666同时继续，【我看了，这个世界你已经完成68%的剧情了，没准到结局可以走完75%，远超及格线的分数是可以拿额外工资的。】
0666嘀嘀咕咕算了半天，最后勉强算完，【到时候差不多能有8000元，这还只是额外工资，没算基础工资和奖金的。】
0666替姜妤看过了，她这个世界至少能拿三万块，一个月只要走三个小世界，就能月入十万。
所以她还在犹豫什么啊！
0666这个小系统只有三千基础工资，此外就是每个世界20%的提成，所以得要一直鞭策着宿主前行，宿主拿钱多，它们做系统的也才能有钱。
【阿妤……】0666最后只能上了温情法，一声【阿妤】被它唤的千回百转，几乎要溺死个人。
姜妤即便在想事情，听到这声呼唤都不由哆嗦了一下，“我没有要拒绝，我刚才只是在想事情而已，你别着急。”
她的目光一瞬间落到姜昭身上，低声询问，“十二年前，我的回答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