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有一群鸽子飞到窗边,梅小楠的目光落到两只相互依偎着,不紧不慢踱着步的灰鸽身上。
这画面很是美好,但回忆却是惨痛地让她瞬间就白了脸。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她笑了笑道。
对面的戈馥立时便沉默了。
她明白过来,梅小楠虽然鼓起勇气来到了梦莎国,但来到这里,却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所以她需要从外界汲取力量。
戈馥并不觉得失望,梅小楠今年才二十二岁,却已经经历了旁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事实上,她能来,就已经是惊喜了。
“别怕。”戈馥语气温柔道:“不信你看,支持你的人远比反对你的人多。”
“被怨恨的人不一定是错的,沉默也不一定是认同。”
当年事发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讨伐梅小楠的。甚至,支持她的人并不比讨伐她的人少。
“我只是……”梅小楠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害怕,我是犹豫。”
“犹豫什么?”戈馥不解。
“他爸妈……”梅小楠声音很小道:“他死后,叔叔阿姨就搬走了。但是去年,他们回来办手续的时候跟我遇上了。当时,他们跟我说了对不起。我怕事情再闹出来,他们会被打扰到。”
戈馥闻言冷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不是搬家了吗?便是被打扰,也是活该。不是什么错误都能用对不起三个字就消除的。”
当年那两位老人为了让梅小楠原谅自己儿子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对着梅小楠下跪恳求都是小操作,真正炸裂三观的是他们直播下跪求往往,求他们想办法让梅小楠改变心意。
——说得好听,网友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网暴罢了。
挂断电话,戈馥对着洛尧森道:“走,我们去里面。”
进去的时候,谭喜将天窗指给戈馥看,“现在太早了,所以看不出来,但是到了中午,就会有光投射进来,仿佛制造了另一个世界,成为隔开外界纷扰的藩篱。”
这个展馆面积很大,光靠自然光是无法让室内保持全然明亮的,便是正中午太阳当空照也不例外。不过戈馥就特别看中这一点,因为可以利用人工照明营造一个又一个小空间,让画迷们在参观的时候更投入。
绕过主厅就一条环形的走廊,不规则的线条和错乱的灯光让这里显得光怪陆离。
洛尧森抬头看去,这里的画基本都是抽象画。他对这方面实在苦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自戈馥之手的关系,他隐隐能从这些画中看到或是浓烈,或是几近于无的情绪表达。
让他驻足的是一副群像画。
那是一张俯瞰图。
就仿佛是有一双眼睛从高空往下,注视着下方的人群。
只是那些人群却并不是写实的,人群本身虽然潦草,甚至连五官都没画,但他们的衣着似乎被着重刻画,或是西装革履,或是衣裙飘飘,或是时尚前卫……总之,似乎都是体面人。然而他们身下的影子却在阳光下张牙舞爪,似乎有鬼怪即将诞生。
那种惊悚感,以及很淡很淡的漠然,实在是太抓人了。
洛尧森去看画下方的名牌,上面写着:《眼》。
他一怔,“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还以为名字会是《鬼怪》、《影子》、《人心》这样的。
戈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这幅画。
这幅画是在刚刚从汤泉中出来,天帝第一次带着她在高空飞行之后画出来的。
那时候,她还没有理清所有的思路。关于陆曜,关于杨少恒,关于萧缘,关于父辈的一切前尘往事,她脑子里一团乱。
当时,她看着底下的人群,只觉得每一张脸都在扭曲,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的漠然如同一个空洞,几乎要将她吞没。
所以,这幅画的名字叫《眼》。
因为,是她的眼睛“看”到的。
戈馥没有回答。
事实上,画家不是会将自己的每一幅作品都解释得一清二楚的。
那并不是一种明智的行为。
太清楚了,就没有神秘感了。
见她不想说,洛尧森也没有强求。
两人绕过一片休息区,又来到了新的展厅区域。
看到展厅里的内容,洛尧森再次惊呆了。
“这些是……”他一脸不可思议,“花鸟工笔?”
戈馥点了点头。
花鸟工笔画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都是写实作品。
但即便如此,这些作品依旧让人震撼。
常有人认为花鸟工笔重于形而轻于神,被人认为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但只看戈馥这些作品,却很难让人有这种想法。
因为都太好看了,世俗意义上的好看。
作画者很擅长抓取花鸟最好看的那一面,并且也擅长用画技将它们的美好浮于纸上。
尤其是一幅群鹰迁徙图,那些空中王者或是慵懒或是霸气的形态一一展现在其中,让人很难不去震撼。
洛尧森发自内心地道:“我认为这个区域的画是最好的。”
花鸟工笔的欣赏没有门槛,其好也一眼既能看出来。便是文盲,也会觉得这些话好。
戈馥淡淡笑了下。
这些花鸟工笔都是在旅途中画下的,可以说,这一帧帧画面,当时一点一点治愈了她的内心。
一楼就这些了,二楼的面积要小一些,而且是不规则的。这边的画主题相对要凌乱一些,有写实油画有抽象画,有国画甚至还有水彩画。
这一层洛尧森最喜欢的是一幅神话色彩的画。
他觉得这幅画看着最接地气,眉眼精致可爱的孩子穿着火红色的背心和短裤,一只手拿着一把玩具枪,一只手拿着一把长剑,脚下踩着一双直排轮,短发在脑后飘飞,眉眼活泼又神气。
而这幅画的名字,叫《神子》。
洛尧森看不出别的,只能看出作画者对画中的孩子很是偏爱,一笔一划都带着温柔和喜爱。
就仿佛,那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等等……
他蓦地看向戈馥,“这是止戈?”
戈馥沉默了几秒,摇头道:“是他也不是他。”
只能说,这是没见面之前,自己想象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