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边的渐台之上,秦至一身杏色的四团龙补服,背对着众人,姿态慵懒又闲适。
他的眉宇微微舒展,唇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得浅笑,浅金色洒了下来,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宫人内侍们安安静静得侍立在渐台两旁。
秦至一手端着鱼食,一把一把散漫随意地洒下,水面上银色的鱼尾翻动着粼粼波光争抢着鱼食。
绣衣卫指挥使卫准带着人赶来,由远及近,在秦至身后的五步时,便停了下来。
“微臣卫准拜见陛下,陛下圣躬万安。”
“朕安。”秦至没有回头,仍在一小把一小把地洒着鱼食。
“身上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糊在身上都一夜了还没洗,朕记得你不是很爱干净的吗?这血腥臭味,朕以为是司钰来了呢,你把朕的鱼都要吓跑了。”
秦至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直视卫准,玩笑道。
京畿司的指挥使司钰手段粗暴残酷,喜欢自己动手,身上常常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严重时充盈着附近之人的鼻腔,压迫感十足,一般人都不敢正眼看他。
而绣衣卫的指挥使卫准,他平时最爱干净,身上很少会溅一身血,即使溅到了血,也会立刻洗干净,气息清爽。
所以秦至平时爱跟他在室内下棋,跟司钰在室外钓鱼。
“陛下冤枉微臣了,陛下的鱼养岂是普通的凡鱼,若是世间上真有神话传说中的龙门,陛下养的鱼定都是能化龙的神鱼,哪里能被微臣身上的一点子血腥子气吓跑呢?”
“而且微臣这也是无奈啊,陛下正等着微臣的消息,微臣若是回家沐浴换过了一身衣服再回来面圣的话,陛下非得拿微臣剁了剁了去喂鱼不可。”
“说起来,陛下好久都没有找微臣一起下棋了,微臣是失宠了吗?”
绣衣卫指挥使卫准笑嘻嘻道。
“就你话多,喂鱼?朕怕这些鱼嫌你骚气,至于失宠之说,朕可不记得朕什么时候有宠幸过你。”
秦至笑骂道。
“陛下这大大小小的鱼都肥得都要游不动,还是陛下会养啊!”
“不会夸就别夸,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秦至将装鱼食的空盘子递给了身后的张德礼,拍了拍手。
“微臣幸不辱命。”
皇帝的圣节在皇宫中举办宴会,不止是后宫的事,后宫是协办,承办的是礼部和鸿胪寺。
圣节的宴会,怀着孕的妃嫔因为掉在地上残羹冷炙的脂膏摔了,问责一事,牵连甚广。
绣衣卫指挥使卫准受命带着人连夜审问,身上的银朱色的锦袍都被血浸透成了玄褐色。
“聪明是聪明,没点敬畏,你带着人去打断他的腿,可有直言你的身份?他可有说什么?”
“回禀陛下,谁不知道今日绣衣卫指挥使一身血气,飘香十里,就算今日不知道,明日也该知道了。
这大雍境内,除了臣等,还有谁能带着一身血腥气,在外面招摇过市,他若不能猜出微臣的身份,就担不得陛下对他的赞誉了。
说什么?臣等上去就是一顿打,微臣没说话,他也没说什么。”
“朕爱极了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敢想敢做的机敏之人。”
“陛下,那微臣呢?陛下定也爱极了微臣吧。”
秦至嗤笑了一声,“朕不爱话多的人,听说你媳妇要生了?”
“没那么快呢,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月,到时候陛下可否赏脸,来喝一杯微臣的儿子的满月酒呢?”
“朕的儿子的满月酒都多到喝不完,哪有闲心去喝你儿子的满月酒,不过......朕倒是可以给你儿子封个爵位,作为朕的贺礼。”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那微臣先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谢过陛下的圣恩浩荡。”
卫准有些惊喜,他喜气洋洋地伏下身,谢恩。
“事情办完了就去跳护城河洗洗吧,你媳妇怀着孕怎么受得了你身上的味道?”秦至弯下腰拍了拍卫准的手臂道。
“微臣谨听陛下教诲。”
陛下在开玩笑,但后面那一句关心,却难免让卫准生出了几丝感动,在心中上下翻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