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顾家大房也只剩下顾瑾禾一人，缺失了二十年的祭拜，也该从她这里继续了。
    事情说完了，茶也喝过了，吴禄起身拿起伞准备离开。
    顾瑾禾看了眼吴禄手中透明的雨伞，突然说道：“你去找书雅了？”
    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吴禄脚步顿了顿，然后撑开伞一脚踏出廊下，瞬间雨水落在了雨伞上，伴随着啪嗒啪嗒的雨滴声，他的声音时远时近的传了过来。
    “我这一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现在她正准备接手刘家，哪里有时间见我？”
    雨雾蒙蒙，隔着雨幕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姿态挺拔，乍一看颇有一种将军乘风破浪而去的飒爽和锐利。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转弯处，顾瑾禾重新躺回椅子上，右手边是雨水啪嗒啪嗒的声音，左手边是沸腾的茶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潮湿的空气中伴随着清淡的茶香，缓缓流淌在这一小片空间里。
    ······
    这一日正是清明，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在今天终于放晴了。
    天刚亮顾瑾禾已经收拾妥当，带着徐成前往祠堂。
    她今天穿着一袭黑色连衣裙，一头黑色的长发被书墨编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胸前，脚上的高跟鞋走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当顾瑾禾来到祠堂的时候，顾家其他几房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今天是个严肃的日子，一向爱闹嬉皮笑脸的顾瑾宏，今日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白衣衬衫，黑色领带，平日里不怎么打理的头发，今日特地打理了一遍，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利落。
    各自打过招呼之后，便安静的站在台阶下面，等着老夫人过来。
    顾瑾禾的视线看向前方敞开的大门，里面摆的是顾家的列祖列宗。
    她第一次进去，是在老夫人去世的时候。
    第二次进去，是她终于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时候。
    看着父亲的牌位，顾瑾禾想了许多，心里也问了很多问题，情绪也从刚开始的愤怒、怨恨、不甘、最后渐渐平息。
    她不是顾家血脉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这不是她能改变的。
    既然不能改变过去，那就只能改变自己，再多的恨意在岁月的长河中也会慢慢淡去。
    但是如果一代一代的仇恨一直延续了下去，那这便是永恒无法改变的未来。
    当时顾瑾禾便做了一个决定，要把他们几代的仇恨，终结在她这里。
    在她这里结束，让下一代的孩子能够过的舒心自在些，不用重新经历几代人的杀戮和痛苦。
    没等多久老夫人便和老管家过来了，当看到顾瑾禾的身影时，老夫人愣了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
    但是顾家其他人并不清楚，认为这本就该是如此的，所以并没有对顾瑾禾的到来提出异议。
    但是顾瑾禾已经来了，老夫人也不可能让她回去。
    老夫人第一个进去祭拜，从敞开的门里飘出来的香火味让顾瑾禾恍惚了一瞬，想起了迦南寺也有同样的香火味。
    只是迦南寺的香火更加沉重绵长，进大殿求拜的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所以香味更加清晰明显。
    没过多久老夫人便出来了，按理老夫人出来后，本来应该是顾臣相带着顾瑾宽进去祭拜，但是顾家的规矩是长幼有序。
    长幼尊卑，哪怕大房的顾臣君夫妻二人都不在了，但是现在顾瑾禾回来了，按照顾家的规矩来说，老夫人之后便是她进去祭拜了。
    “瑾禾？”见顾瑾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进去的打算，顾瑾宽便轻声喊道。
    顾瑾禾偏头朝他望去，却见站在顾瑾宽前方的顾臣相开口：
    “瑾禾，你代表大房进去祭拜吧，也给你父母上柱香，告诉他们你的近况，好让他们安心。”
    顾瑾禾闻言看了眼站在前方的老夫人，老夫人穿着一袭深蓝色旗袍，早晨有些清凉，老夫人的手臂上搭了一件黑色的披肩，一头灰白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今日她并没有佩戴什么配饰。
    前几日下过的雨水还没有从青石板上消失干净，哪怕早上已经有佣人打扫过，青石板上依然带着潮湿的深色。
    顾瑾禾收回视线朝顾臣相微微点头，然后越过老夫人走上台阶，在进入大门的前一刻，她倏地回过头。
    站在台阶上方的她，能够清楚的看到下面众人的神情，当顾瑾禾的视线越过下方的人群，落在顾瑾宇身上时，不期然的对上了他略带恨意的目光。
    顾瑾禾并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她坦然的和他对视几秒后，然后头也不回的抬脚进入祠堂大门。
    取过三炷香放在蜡烛上点燃，轻轻把火焰扇熄后，插进香案桌上的香炉里。
    顾瑾禾跪在香案前的跪垫上，视线落在正中间顾宴之的牌位上，这个位置是烛火最明亮的地方，牌位上的名字清晰而又肃穆。
    顾瑾禾深深的拜了下去，额头伏贴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拜，感谢您对父亲的养育之恩。
    二拜，感念您胸怀宽广，认下父亲做为您的儿子，成为顾家的长子嫡孙。
    三拜，不孝孙女顾瑾禾，来迟了。
    良久后，顾瑾禾站起身后退半步作揖鞠躬，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欠了你们的，谁也逃不掉！
    顾瑾禾出来时，众人看到她的神情庄重而肃穆，眼神沉沉的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杯中，渲染出一抹浓墨的色彩。
    老夫人的视线牢牢的放在顾瑾禾的身上，注意到她眉间一片清冷之色，周身的冷沉之气比以往更胜，她不由的微微闭了闭眼。
    顾瑾禾出来后，顾臣相便带着顾瑾宽进去了。
    她站在老夫人右后方第一个位置，如同饭桌上的位置排序。
    沉默的祭拜仪式过去后，众人来到青澜院，大家都没有吃早饭，空着肚子去祭拜的。
    老管家早就准备好了众人的早餐，顾瑾禾垂下眼睑看着摆在面前的早茶点心。
    大概是清明的原因，今天的点心没有做出漂亮的外形和多种花样，而是普普通通的圆形，点心也是统一的青团，里面包裹着红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