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高家村里蛙声和虫吟此起彼伏。
    后山脚下，王老实家，王大军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推开了屋门。
    “爹，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喊那么大声干嘛，没看大家都睡了吗？”张翠花赶忙下地，去外屋地拿了个小碗递给王大军。
    “娘，我在饭店吃过了！”王大军憨笑着，又把碗推了回去。
    “吃过饭也早消化干净了，你这是又去县城了吧？来回得走四个多小时呢！”张翠花不由分说将碗塞在王大军手里。
    王大军低头一瞧，碗里是半个包子，半个茶叶蛋。
    他三两口吃完，神色愈发忐忑地看向张翠花。
    张翠花一瞧王大军这模样，就知道有事，想想最近的亲事，还有啥不明白的。
    她赶忙拽着王大军进了里屋。
    屋内，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王小妮、王二民已经睡着了，王老实正坐在炕上，一脸焦急地望过来。
    “爹，娘，小福他家答应我俩的婚事了！”王大军咧开大嘴，喜不自禁地说道。
    “啥？你说的可是真的？！”王老实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后，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情。
    他就知道，自家老大这么有出息，怎么会找不着好对象呢？
    看吧看吧，人家姑娘还是城里人呢，条件那么好，不还是看上了老大！
    哎？不对！王老实忽地想到什么，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他皱起眉头，满心不安地问道：“老大啊，你说实话，人女方家，提了啥条件？不会是让你入赘吧？“
    张翠花也板起脸，锐利的目光扫过王大军。
    “没有，爹，娘，小福他爹说了，虽然他只有这一个闺女，但从没想过招赘！”王大军赶忙回答。
    “真的？”王老实和张翠花对视一眼，却不喜反忧。
    既然人家没让入赘，那肯定是提了其他条件，这彩礼该不会要求老高了吧......
    “老大，今天你怎么跟人家说的，人家怎么回话的，当时是什么情景，你现在老老实实给我们讲一遍。”张翠花说道。
    “这......娘还是你问我答吧！这我也记不清了啊！”
    王大军眼神闪了闪，他可不能说，编瞎话他也不在行，可别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人家想要多少彩礼？”张翠花直截了当地问道。
    “周大叔说不要彩礼！”王大军赶忙回答。
    “啥？不要彩礼？”王老实和张翠花再次对视，心中想法如出一辙。
    要是人家要的彩礼高，倒还情有可原，可这不要彩礼，里头肯定有事啊。
    “王大军！你给我老实交代究竟怎么回事！”张翠花猛地一声低吼，笤帚疙瘩“啪”地一声拍在炕上。
    已经睡熟的王小妮和王二民猛地一抖，嘴里嘟囔着梦话翻了个身。
    王大军更是被吓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从头上冒了出来。
    “老大啊，这姑娘，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不然人家城里人，怎么会愿意嫁到村里，还不要彩礼呢？”
    王老实眉头紧锁，又掏出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王大军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可怎么办，千万不能让爹娘知道小福娘的事儿啊。
    突然，王大军灵机一动，结结巴巴地说道：
    “爹，娘，小福怎么可能有毛病呢？我俩都在国营饭店上班，她有问题我还能不知道？
    小福他爹确实是说不招赘，也不要彩礼，但是，人家还有个条件......”
    哦！就说嘛，肯定还是有些什么条件的！
    王老实和张翠花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紧盯着王大军，示意他接着说。
    “这个......人家要求我们婚后住到公社去！毕竟，我俩都在公社上班，在村里住实在不方便啊！”
    王大军微微低下头，眼睛朝上偷瞄着王老实和张翠花的表情。
    王老实和张翠花听到王大军的话，嘴里如同吃了黄连，苦涩难言。
    女方家这是要求自家在公社弄个房子？自家哪有那个钱啊？！
    “老大，咱家这次在村里建房，已经掏空了家底......”王老实的嗓子有些发干。
    “爹，小福他爹可是我们饭店大厨啊！要是人家不满意的话，还......还能收我为徒吗？”王大军抬眼，直直地盯着王老实。
    王老实和张翠花恍然一惊！
    是啊！老大现在在国营饭店打杂，端的饭碗可还不稳当，之前老三可说了，让老大一定要学厨艺的！
    “这可怎么是好啊！如果这婚事不谈了，人家面子挂不住，那老大在国营饭店也待不下去了！”王老实急得一拍大腿。
    早知道，就该压制住老大的痴心妄想，如今可好，骑虎难下了！
    “爹，娘，要么，婚后我就住到老丈人家去？”王大军试探地问了一句。
    “呵！王大军，原来是在这儿耍心眼呢！还说不是入赘？！”张翠花眼睛一瞪，抓起笤帚疙瘩就砸到了王大军头上。
    王大军也不躲闪，被狠狠砸了一下，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眼眶里都是泪，“爹，娘，我说的都是真的！
    人家不要求入赘，你们要是不信，到时结婚前可以签订文书。”
    真的不是入赘？王老实和张翠花面面相觑。
    夜色渐深，油灯的光芒愈发昏暗，蛐蛐此起彼伏的叫声，怎么也掩盖不住王老实和张翠花的窃窃私语。
    要是婚前可以签订文书，保证不入赘的话，那这门婚事自家可是占了大便宜。
    第一，媳妇是城里人，有体面工作，挣工资，比村里姑娘强百倍。
    第二，孩子随娘的户口，那日后孙子就铁定是城里人，吃商品粮了。
    第三，结婚了，亲家肯定就得把厨艺传给老大。
    第四，亲家就一个闺女，那攒的家底以后不还是自家孙子的。
    只不过，老大和媳妇儿不在身边，等他们老了怎么办......
    “老了就去城里呗！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把咱撵出来？再说了，咱们有三个儿子呢！”张翠花嚷嚷道。
    “只是，婚后住到亲家家里，让村里人知道了，咱们多没面子啊！”王老实抽着烟。
    “那就让老大攒钱，以后在城里弄个自家的房子！咱们也攒钱，到时候给添上些！”张翠花一拍炕决定道。
    王大军万万没想到，爹娘商量了一阵，很快就想通了，同意了这门婚事，还说改天就让媒婆上门提亲。
    并且，爹娘还说往后全家攒钱，给他在城里弄个房子！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小福娘的病，心里又不禁打起了鼓，暗暗焦急这婚事必须得尽早办下来才好！
    康山县医院的某个病房里，周小福趴在周母的病床前安然入睡，嘴角还噙着一抹甜甜的笑。
    王思明却还没有睡着，他心里正寻思着，大哥的婚事跟爹娘谈的怎么样了。
    突然，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今晚大哥回家把情况一说，爹娘怎么可能不去打听周小福一家？
    要知道，小舅家就在公社啊！那周大婶的病，还能瞒得住爹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