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公猝死,婆家人组团抢财产
作者:阿倩不晚睡   万物展资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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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天,万姿感觉自己是跟水过不去了,前几天在北京刚刚被水浸泡过,如今在贵州下飞机,又是阴雨绵绵。
    而且,这阴雨绵绵,从进入市区往下走后,变成了暴雨如瀑。
    她们要找的布料厂,叫凤来布料厂,是个老厂,就在青岩古镇不远处,离贵阳市区才30公里,并不远,日常开车最多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去之前,她和厂里的人通了电话,下飞机再打,却没人接了,万姿等不及,决定直接下厂。
    可这场暴雨,让她们举步维艰。
    布料厂在距离古镇不远的一家小型工业园里,里面有不少染布坊和手工艺小厂,都号称是当地政府的扶持企业。
    但出租车走到园区门口,就进不去了,地上积水很深,司机不肯走了。
    “这不是政府扶持企业的工业园区吗?”万姿问。
    司机师傅一边收钱一边回答:“原来是,但这两年工业园开发得多了,这个就不算什么了,现在谁都说自己是纯手工,哪儿那么多纯手工呢。”
    出租车溜之大吉,飞溅出来的污水到处都是,万姿拉着曹依依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
    “凤来”布料厂不算大,但也有一个小小的门卫和治安岗亭,还有一栋两层楼,只是如今,岗亭里没有人,而铁门门口,却严严实实堵了好几十个人。
    看热闹的人多,在里面的人也不少。
    万姿和曹依依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也不知道该找谁报一下名头时,门口一辆拉着货的小货车,突然打开了后车厢。
    然后哗啦一下,万姿就看见无数彩布从车子后备箱涌出,一捆捆,一匹匹,全部跌落在污水里。
    有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老杨死了,小杨坑人,给我们不合格的布,全部开裂,质量不过关,染色会掉色,赔偿我们损失!赔偿!”
    曹依依凑得太近看热闹,万姿拉了她一把。
    中年汉子的话有人附和,雨声中,人声嘈杂吵成一片。
    万姿正看着,突然从两层小楼里冲出一个少年,大概才16、7岁,他怀里抱着一大捆布从楼里拖出来,也用力一掼,丢在污水里。
    随后,他从旁边取来一大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液体,猛地往那捆布料上倒。
    “怎么会掉色?哪里会掉色!你们自己看!”
    02
    这句话吼完,年轻人又去拖从车子后厢中掉下来的那些布料,两个放在一起,后者马上就变了色,褪得更严重了。
    “你们这个布料,根本就不是我们家的。”他喊,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中年汉子嗤嗤笑,笑声很大,充满讥诮:“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算老几?你叫你妈出来说话。”
    他周围一圈大概有六七个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开着三辆小货车,把整个大门挡住。
    大雨瓢泼,他们就穿着雨衣在雨里喊话,喊来喊去的。
    万姿看了看背后的两层小楼,阴沉沉的,灯都没有,看来,也没有在生产了,这楼里除了这个半大小子,也没出来别人,真是势单力薄啊。
    一边是六七个精壮成年男子,另一边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力量对比,也太惨烈了点。
    她还没想完呢,楼里就冲出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绑着一根粗糙的马尾,头发也乱糟糟的,白了一半,看起来苍老得很。
    “你们不要乱讲话,不要欺负我伢子。”女人一口贵州方言,听得万姿头疼。
    中年汉子哈哈笑:“欺负你儿子,杨嫂,我们可不敢啊,这些东西,明明就是你家的,是你儿子自己不承认,而且这合同还在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想抵赖,可没这个说法。”
    有个人在身边阴阳怪气地帮腔:“不对,他们当然可以抵赖啦,合同我们是和老杨签的,现在老杨死了,他们孤儿寡母的,要抵赖的话,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万姿皱眉,这个乱象……她来之前可万万没想到。
    这种布料难找,是当地苗族的一种特产轻纱,面料和老杨家的独门染色工艺,才是这个小厂的生存根本。
    凤来布料厂在这几年,靠的就是这两个互搭站稳的脚生存的,这是独门绝技。
    三年前,万姿在贵州苗寨采风时,无意中遇见,就惊为天人,然后不管天价,购得布料二十米带回北京,直到如今。
    但也因为这种染色工艺纯手工,所以很难量产,凤来能生存,但没法壮大,老杨精力有限,凤来始终就是个小工厂。
    万姿找了个小石墩,也不管脏不脏湿不湿,坐下来先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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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你娘的屁!”那个女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跳起脚喊,“我们老杨这十几年来,丁是丁卯是卯,从来不会坑蒙拐骗,用不好的东西骗人,你们就是想讹钱!”
    中年汉子始终哈哈笑,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阴阳怪气,他乐呵呵回头喊:“弟兄们,这老杨死了,杨嫂子不承认怎么办?”
    “那简单,我们进去找布料,肯定能找出和我们一样的残次品,他们就没法抵赖了。”有人吆喝。
    “走,进去找!”人们咋咋呼呼。
    曹依依在一边低声赞同:“对,就要进去找,气死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万姿看了一眼愤慨的小助理,笑而不语。
    人挤人,乱糟糟的,杨家母子想拦着人进去,没拦住,很快,四个年轻人冲了进去,连戏都不愿意演,不到两分钟,就有人拖着一匹布出来了。
    边拖边喊:“来了来了,找到了。”
    那个杨家少年扭头去看,万姿清清楚楚看到小男孩脸上一脸困惑。
    布料往地上一丢,几乎是立即的,红色蓝色像水彩画一样,化开了一地的五彩斑斓。
    万姿叹了口气,这个套,下得真是有够拙劣的,但是很有效。
    就像“万燃”的样品间泡水事件一样,手段下作蠢笨,但有效。
    “你看你看,还说不是你们家的,这不是从你家楼里搬出来的?不就是跟我们拖过来的布料一模一样吗?”
    “赔钱!”中年汉子大喊,兴奋得脸都红了,暴雨都洗不白,“三车布料,统统赔钱,合同上说的,一旦褪色双倍返还,赔钱!”
    杨家少年就要冲上去打架,母亲紧紧拉住儿子,眼泪哗啦啦地掉,嚎得伤心欲绝。
    曹依依看不过去,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个陷阱,她低头挡住嘴问万姿。
    “万姿姐,我们怎么办?杨老板死了,我看现在这样,凤来自身都难保,我们是接着看,还是另外找人?”
    另外找人的话,找啥人?曹依依愁眉苦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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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姿沉吟:“先看看。”
    曹依依又拉了她一下:“你看,要不要先报警?”
    闹得已经不像样子了,那边杨家母子面对“证据”,张口结舌,而中年汉子那边,已经开始要价,要赔偿了。
    倒是奇了怪了,三小车这么贵的布料,在万姿目测下来,怎么也要几十万的,那几人竟然开口只要两万块。
    车子一字排开,和天上的雨一样热闹。
    “先别动,我们先看看,这里面恐怕没那么简单,而且你看杨家母子也没人拘着,要报警,他们自己就可以报,却一直没报警,肯定有蹊跷的。”
    那边进入了扯皮和哭来吼去的谈判阶段,万姿竖着耳朵听,低头在网上开始查凤来的讯息。
    地方小厂子小,网上没什么关于他们的消息,万姿翻了很久后,终于翻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
    凤来支撑下来的主力是老杨,老杨的独门绝技,就是那个染色工艺。
    “怎么说呢,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明白吧?”万姿问曹依依,“老杨死了,有人盯上了染色工艺的配方,想弄垮凤来,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这个原因。”
    网上有个老帖子,提到这几年一直有人想买老杨手里的配方,老杨不肯卖,去年还谈过和外地厂商的合作,但最后也没谈成。
    这边万姿在查,那边中年汉子拿着敲诈来的一沓红钞票,甩着手笑。
    “我就说嘛,杨嫂子是个女中豪杰,爽气半点不输杨哥,那就说好,你再考虑三天,三天后,我们再来。”
    中年汉子挥挥手,嘻嘻哈哈散去,各自上车,人人都带着笑,开开心心的。
    杨家少年刚才被母亲死死抱住,这时候,已经抱着头坐在地上,半天不言不语了。
    大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有人叹息,有人摇头,个个都是一言难尽。
    万姿望着厂内的空地,杨嫂也坐在地上哭,哭自己死了的老公,和还年幼的儿子,也哭自己命苦。
    凄厉哀婉,哭声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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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姿慢慢走了进去,地上好几匹布料还摊着呢,除了杨家小孩抱出来的那一匹,其他的,都五颜六色了。
    只有那一匹,一点颜色都没毁,反而越淋雨越鲜艳。
    万姿手指头摩挲了好几下,心里叹了又叹,实在是喜欢,这颜色太漂亮了,赤橙红绿青蓝紫,每一色都通透彻底。
    她开了口,是疑问句:“杨嫂子,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杨嫂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哭得更伤心了:“报警有什么用?我们报过了,不下十次,但最后都是和稀泥,警察不可能日日夜夜盯着,他们却可以天天来。”
    她说出了结论:“他们要配方,也要这个厂子,这块地,是我们家买下来的,他们要地又要配方……不给就闹事。”
    她撑着地爬起来,儿子过来扶她,万姿才注意到这是个非常瘦弱的男孩,骨架都没长开,细条矮小的。
    杨嫂子问了两句,知道她们是昨天来电话的北京客户,连忙把她们带去了办公室。
    一路走一路说,一路说一路哭,杨嫂子的眼泪,就像脚下带水的脚印,没完没了。
    老杨三个月前就死了,心梗,突然倒下后,人就没了。留下的凤来,成了别人眼里的一块大肥肉。
    杨嫂子想过好好经营凤来的,这毕竟是老杨一辈子的心血,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再有能耐,也经不住群狼环伺。
    官司打过,报警也有过,但都没什么用,人家就是要闹,很多合同真真假假都来了,一个接一个,刚开始,一天来好几拨呢。
    工人们都吓跑了,老师傅也都不干了,厂里只剩下老杨家母子硬顶着。
    那些人也过来谈过,说要厂子要配方,可出的价格实在太低,低到让杨嫂子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竟然想着,十万块钱就把地连配方都要了,还说如果不给,就一直这样闹下去,到最后,价格只会越来越低,而我们也注定没法再把厂子开下去。”
    杨嫂子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还想勉强支撑,留着最后一口气,争争气,可所有的勇气,都消失在了今天这场暴雨中。
    太累了,杨嫂子觉得自己随时都要跟着丈夫一起走,却死活就是不甘心。
    儿子才16岁,她死了,儿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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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的那种布料,我有印象,我们这儿还有,在仓库最里面,那是三年前我们做的一整匹最贵的布,但你放心,布料没有褪色,我们的东西,就是十年也不会坏,不会褪色的。”
    杨嫂子哭了好半天,才想起万姿今天过来的目的,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往仓库去,却走了几步后,腿脚发软,倒在地上。
    万姿上前扶,和杨家儿子一左一右,两人同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杨嫂子在发烧。
    大雨淋着,人哭了那么久,不发烧才奇怪吧。
    “先回去,你们住哪里?”万姿问,又顿了顿,“你叫什名字?”
    “杨鉴。”男孩低声说,他有双清亮有神的眼睛,和他瘦弱的外表不一样,“我们住得不远,车子在后头。”
    车子还在,虽然只是一辆拉货的两厢小货车,但也行。
    万姿送人送到西,和曹依依一起,把杨嫂子扛上车,然后开车回了杨家。
    杨家在青岩古镇郊外村里的一栋小楼里,依山傍水,倒是好风光。
    杨嫂子回到家就醒了,曹依依去烧水给她煮点姜汤喝,冬天这样淋雨,身子骨可受不了。
    杨鉴放下人又走了,万姿也没注意,她扶着杨嫂子去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你娘家呢?或者说,杨家其他的人呢?为什么没人来帮你们?如果有亲戚帮忙,应该会好点吧?”
    万姿问,在青岩这样的小地方,亲戚和家族的力量无比强大,有时候这种麻烦,找警察还不如找家族。
    这句话又不知道勾出了杨嫂子哪个伤心事,隔着玻璃门,万姿都能听到她的哽咽声。
    “闹事的就是杨家人,是老杨的哥哥和父亲,就是他们,想要配方和厂子。”
    万姿呆了一会,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这件事是杨家人自己搞的?自己人搞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