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陆景明第一次骂人，还是骂女人，却觉得痛快无比。
    何泽慧足足愣了好几秒，她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被骂，一下子傻了，等反应过来就想扑上来，想抢夺手机又想拳打脚踢。
    陆景明一按免提，那边许欢宴的声音懒懒洋洋传来。
    “什么女人？我女人多的是，满天星星都不够我后宫佳丽三千的，景明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都没这么冷的，何泽慧顾不上厮打了，她喊了起来：“欢宴，你这是说什么啊？！”
    她跳起来，“欢宴！欢宴……你过来吧，陆总不肯放过我……”
    她的气焰高了几秒后又落下，重新又可怜兮兮的，哭得梨花带雨，这回是真哭。
    许欢宴停了好一会，才哦了一长声，拖得余音袅袅的，好像才想起来：“是你啊，何总……”
    他痴痴地笑，好像也喝了酒一样漫不经心，他那边有女孩子的娇笑声，声声入耳。
    何泽慧脸色大变，连哭都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尖叫：“那女人是谁？你身边有别的女人？欢宴！”
    “对啊，”许欢宴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不是给了你分手礼了吗？你也收了啊！”
    何泽慧如遭雷击，她站在路边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惨白。
    陆景明觉得自己不用再听下去了，他把手机丢回给何泽慧，扭头就走。
    拉开车门他坐进去，万姿扭头去看他。
    “一个车灯我还换得起，她被许欢宴甩了，你还要和她纠缠吗？我建议不要，我看见她就想吐，也算最后卖许欢宴一个面子，账我们去问许欢宴要。”
    他看着万姿，万姿一秒决定：“ok，可以。”
    陆景明下车去收警示牌，然后上车走人，动作很利落，从头到尾十秒不到。
    开车前，他看了后视镜一眼。
    何泽慧还站在宝马车头，手托肘蹲在地上，对着手机还在说些什么。
    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不关心，也不想问。
    02
    万姿也在看，两人同步投入目光，同步收回，又同步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幸灾乐祸。
    然后同时扑哧一笑，万姿拍了拍胸脯，说了句：“好爽。”
    “我和欢宴认识五六年，他换了不下十个女朋友，最长的半年，最短的两个星期，这些年，光车就送出去一打。”陆景明说。
    这种多情风流，老古板陆景明，自然是理解不了的，但也就是理解不了而已，不妨碍他们合作，更不妨碍他们做朋友。
    “他和那些“女朋友“都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真正纠缠的人少，也有梦想当许夫人的，没几个回合就梦想破灭，拿着钱和车，乖乖走人。”
    这个何泽慧应该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吧？
    见好就收是最好的结局。
    万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样来算，何泽惠也不过得宠了两个月？
    啧，青春期够短的啊。
    “还好你不这样。”她嘟囔了一句，“不过，你要是这样我也不会看上你就是了。”
    笑意从陆景明的嘴角一层层荡漾开，直漫到眼睛里。
    他们在这边拿别人的八卦当闲聊，高架桥上的何泽慧终于把许欢宴哭烦了，那边直接挂了电话，不再接听。
    何泽慧梦游一样开着车回了家，没出车祸也算运气好。
    她把车停在家对面的收费停车场，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人也是懵的。
    怎么会这样呢？
    她和许欢宴昨天才欢爱过，还好好的，上周她还收到了最新季的gucci包呢，那时候她还撒娇问许欢宴什么时候再带她出国购物呢。
    上次去东南亚扫货，她生平第一次知道花钱如流水是什么感觉，那感觉太上头，让人上瘾。
    当时许欢宴怎么回答的？
    何泽慧半天才想起来，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
    许欢宴当时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说：“你可以先做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他是那时候就已经打算和她分手了？！
    他早就想好了！
    自己怎么这么蠢啊！
    03
    何家住的是那种很老的房子，六十个平方，老破旧，两居室，地段很好，四环内。
    但……不是何家自己的。
    这房子是早逝的何父的单位用房，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本来何父死了后，这房子就要收回的，但何母泼辣，谁要敢提收回房子的事，她就去领导家门口喝农药，领导怕麻烦，也觉得她们孤儿寡母可怜，就让了又让，让她们住到现在。
    但这房子，何泽慧是打心眼里看不上的，尤其是这二十年，周围高楼林立，购物商场环绕，光线全挡住了，整个灰扑扑，越衬托出这房子的老旧和残破。
    收拾再干净也有股子腌臜气，挥之不去，更何况那楼道里的各种小印章广告，挥之不去，收拾不干净。
    何泽慧慢腾腾往家里走，她家住一楼，最阴暗的一楼，她想起自己和许欢宴曾抱怨过说家里房子太差，太离谱，住得很不好，她心里是抱着想换房子的暗戳戳的心思的。
    她的心思，许欢宴不可能看不出来，她觉得时间太短，说这个太早，但边鼓总是要敲敲的，如今都变成了笑话。
    人家没想和她长远，无论她做了多少许太太的美梦，那都只是美梦！
    她掏出钥匙，防盗门抢先一步打开了，何母对着她凶神恶煞：“你去哪里了？又那么晚回来？你看看你像什么话！”
    何泽慧没理老娘，拖着脚步进了家门，换鞋，丢包，去洗脸，人木木的。
    何母跟在后面骂人：“何泽慧！你算算这个月晚回来多少天了？出差的日子我不说你，在北京也回家这么晚，你是想死啊！”
    “一个女孩子什么错都可以犯，就是不准和人在外面乱玩！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
    她的气息很长，骂起来从来不带喘气，从进屋到进卫生间，守着卫生间门口，再跟着女儿进屋，又绕回客厅，整个六十平米的房子里，全是她高分贝的喇叭声。
    何泽慧胡乱卸了妆，连澡都不愿意洗，直接倒在床上，一副我想睡觉你别说了的架势。
    也没挡住母亲的碎碎念。
    04
    何泽慧突然爆发，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母亲大喊：“你别说了，我是跟别人出去厮混了，不但厮混，我还被抛弃了！”
    这话喊完，她哇哇大哭。
    何母愣了好一会儿没明白怎么回事，视线落在桌上的车钥匙上，脸色一变，上前拿起来看。
    这种车钥匙她见过，就那种遥控的，滴滴作响，这个标志她也见过，楼下那个老和她吵架的老太婆，她儿子就有一辆这个标志的车。
    叫什么马来着，听说很贵。
    “什么意思？什么被抛弃了？这又是什么？这谁的车钥匙……”新车锁旁边就是旧车锁，旧车锁何母认识，她脸色又是一变：“这是你的车？你什么时候买车了？”
    何母并不傻，不但不傻，她还很聪明，有她自己的生存法则——就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换句话说，叫柿子捡软的捏。
    她举一反三，很快想起这些日子小女儿的反常。
    她那时不时出现的，一堆堆的新衣服和包包，时不时的出差，还有……越来越晚回家。
    她问过好几次是不是谈恋爱了，女儿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从来不给肯定答复。
    “我不是不说，我想再稳定点再说，不想你出现让人觉得没面子，让人嫌弃。”何泽慧乌啦哇啦，这回什么都说了。
    老妈去姐夫家里闹的那一场人尽皆知，姐姐私底下和自己说过好几次，说如今在姚家做人难，要看公婆的脸色，都和那场闹有直接关系。
    何泽慧想等稳定点，她可不想许欢宴被何母吓跑。
    谁知道还没等到呢，人家就先跑了。
    “妈，妈，我以为我是不一样的，他明明说过最喜欢我了，说我最好看……”
    何泽慧豪门梦灭，醒得太快，哭成了泪人。
    05
    何母几次欲跳脚，脸憋成了煮熟的螃蟹，就要卷袖子去找人出气，被女儿死死拉住。
    “你别去，你去了，我和他就彻底……没希望了。”何泽慧抓着母亲不放，生怕老娘去闹事。
    “妈，妈，人家是真正的豪门，和姐夫家不一样，你那一套行不通的，真行不通的……”
    何母恨铁不成钢：“行不通又怎样？你又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皱了皱眉，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像个张牙舞爪的老巫婆：“你和这个姓许的上床了？你们必然是上床了，是不是？”
    何泽慧躲开母亲的眼神，只知道哭。
    何母勃然大怒，一个耳光扫过去，看起来很凶，最后落在女儿脸上却是轻轻的。
    这个小女儿她最疼，她还是没舍得真打。
    何母的脸好像瞬间被人抽干了水分的花，她一屁股坐在床边，哀嚎起来。
    “我早和你说过，女孩子要洁身自好，没有结婚，不要和男人做那种事，我早就说过，从小到大嘴都说破了，你们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她想起大女儿，心里更加堵得慌，简直要梗死了。
    大女儿如此，早早就破了身子，跟了个穷家破落户，这些年还咬死不松手，就跟魔障了一样。
    如果不是当年流产坏了身子，最后对姚家，何母是怎么都不会输的，也能为自己为女儿争取更多主权，非得好好压制姚家不可。
    可一步被动，处处被动，何母憋屈得要死，没想到，大女儿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呢，小女儿又来了。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何母悲从中来，哭得比何泽慧还悲痛，拍着腿放声大嚎。
    06
    “你看看你，不自重，被人玩了吧？以后可怎么办？男人都是一样的，玩够了就甩了你，没有一个特别的。”
    何母数落着，“早说过不要轻易和男人做那事，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像你姐夫那样的傻小子，没几个的。”
    “你看，上当了吧？吃亏了吧？”
    何泽慧被母亲哭得心烦意乱，最后自己收了眼泪，看着何母发狠：“你闭嘴，要我嫁给姐夫那样的人，还不如让我死了，一点出息都没有，我呸！”
    何母被女儿吓了一跳，忘了下面的台词，愣愣看着突然面色狰狞的小女儿。
    何泽慧冷笑：“就算被人甩了又怎么样？我这两个月得到的东西，至少有上百万，这辆车是他送给我的分手礼，你知道多少钱吗？”
    她轻蔑地扫了一眼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全价七十万。”
    何母差点一头从床边栽下去，眼泪倏地就没了，两眼发直：“那么多钱！”
    何泽慧鼻子里哼了哼，给了母亲一个肯定的答复。
    何母急了，整条腿都搬上床，和女儿面对面。
    “那干嘛要分手？是你哪个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他了？他送你那么多好东西，总不可能对你没感情吧？”
    何泽慧眼睛都红了：“不是，他这个人风流，对女人一向舍得，分手也要分得漂亮的。”
    何母很难理解，她愣愣看着女儿，什么人这么不把钱当回事？这该多有钱啊？
    那可是钱呢？真金白银呢？能让自己过得好的钱呢？！
    何泽慧给母亲普及了一下许欢宴的有钱程度，何母被钉在了床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她哆嗦着看女儿调出来的许欢宴的资料，那个看起来贵气逼人的男人，真那么有钱？
    她穷极想象也想不出来。
    相比于许欢宴有钱带给她的震撼，女儿被人欺负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何母愣愣坐在床边发起了呆，神游太空。
    何泽慧哭停了，也哭饿了，这一晚，她来来回回够累的，起身去冰箱里找吃的。
    何母跟在女儿后面，相比于刚才哭哭啼啼的女儿，如今这个女儿，更让她看不懂。
    不是正在伤心吗？怎么还能吃得这么欢呢？
    从冰箱里拿出她晚饭剩下来的炸酱面，都不加热了，直接倒酱拌，开吃。
    “妈，我不要过苦日子了。”何泽慧突然说，她没看母亲，表情是哭过之后的平静。
    何母有些心酸，当然不要，谁要过那种苦日子，那可真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这个男人我要抓住，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不能当正室，我当妾，也要抓住，哪怕只给我钱。”
    何母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明白小女儿在说什么。
    “可他不是都和你分手了吗？”她问。
    何泽慧低头吃面，吃了好几大口，抹了把嘴：“嗯，是分手了，但可以复合。”
    她抬起眼皮看着母亲，神态说不出的认真，那张明艳亮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妈，我不会让人白玩的，你相信我。”
    那些看不起我的，陆景明，还有万姿，总有一天，你们会被我真正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