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何泽慧一步一挪慢慢走了过去，在小餐桌对面坐下，她僵直着背，一点不敢放松。
    吴姨上前开始摆桌，一盘盘端上来，碗筷罗列整齐。
    “谢谢吴姨。”许欢宴笑着抽出一封红包递上去，吴姨道谢走了。
    门关上了，许欢宴开始吃饭，他一向优雅，即使饿了一天，也依然不紧不慢。
    何泽慧也开始吃饭，她有些怯怯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那种怯，筷子尖都在发颤。
    “我是不会结婚的。”许欢宴一边吃一边很缓慢地说，“所以你呢，要不然就死了心回北京，我们以后见面还能做点头之交，要不然，就心甘情愿当个玩伴。”
    他喝了口鸡汤，叹了口好喝，接着说，“但即使是当玩伴，我也会喜新厌旧的，如果我厌了，你就得滚。”
    何泽慧握紧了拳头，半天没作声，眼睫毛垂着，湿气萦绕着，却不敢再掉眼泪。
    在许欢宴面前，她掉了很多眼泪，但都没用，他不是个会吃女人眼泪这一套的男人。
    这句话他其实早说过，是她不信，是她最后自投罗网，如今再听一次，依然心如刀绞。
    “我对你是喜欢的，是真心的。”她把这句烂大街的台词搬出来，重复了一遍。
    许欢宴哧了好大声，连掩饰都没有，哈哈笑了起来。
    “喜欢？如果没有我一掷千金，如果没有这些包包，衣服，还有那辆车，你喜欢我什么？”
    许欢宴翘起筷子，点了一下脸爆红的何泽慧，笑得充满讽刺。
    她穿得很漂亮，限量版的连衣裙，限量版的包包和鞋子，全身上下熠熠生辉，但全是他买的。
    “你如果脱掉我给你买的，你就要光着出去了……就这样，你还要和我谈喜欢？”
    他的话太尖锐刻薄，何泽慧的脸爆红后瞬间转为惨白，她握不住筷子，指尖都在抖，无地自容。
    她是先看上的许家再爱上许欢宴的，如果没有钱，许欢宴一开始就不会吸引她。
    这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02
    “你说话何必……这么……这么难听。”她哆嗦着嘴唇，敏感又骄傲的自尊心被踩在了脚下，眼睫毛撑不住眼泪的重量，泪雨缤纷。
    许欢宴耸了耸肩，面不改色：“我只是说实话，我没有钱，你不会看上我，更不会跟我在一起，这场游戏里，你要财，我要人，我们各取所需，谁都不亏欠谁，你不用摆出这张委屈脸。”
    “游戏已经over了，如果你非要继续，也正好……”许欢宴微微眯了眯眼，扫了一眼何泽慧那件清凉裙装，在她高耸的地方停留了一下，笑了起来。
    笑得风流又邪性，但也英俊迷人，何泽慧呆呆看着他，沉迷于他的美色。
    他笑着：“我对你也还没厌倦，只是讨厌你太贪婪了，你收收性子，我不介意再玩下去，但游戏规则，我来定，你还想要那么多，不可能了。”
    他吃了那碗清汤面几口，说了句不错，然后抹抹嘴，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好了。
    除了在男女关系上有点放纵，在其他的地方，许欢宴是很懂养生的，从不过度。
    他拿着湿纸巾擦手，一根根指头擦，擦得很认真，也充满玩味。
    “何泽慧，我不喜欢太贪的女人，我想给你的时候，你不用要我都会给，但你主动要个没完，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何泽慧双手放在桌子底下，紧紧拽着大腿的裙边，用力想止住颤抖，却没止住。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许欢宴如此可怕呢？这两个月他把她宠上了天，她还以为自己的美貌所向披靡呢，却不料只是人家爱吃不吃的一口开胃小菜。
    许欢宴眼神冰冷：“有几个人别去惹，你以前犯蠢也就算了，以后别犯了。”
    “陆景明和他老婆，你别去惹，他在替我赚钱，除非你能帮我也赚那么多，不过我想，你就算卖一辈子，也抵不上一个零头。”
    “我要你了，你再来，不要你，你就乖乖待着，别主动找我，我烦黏黏糊糊的女人。”
    “别再来香港，你在北京等就好，今晚留下，明天你回去。”
    每一句话都像淬着冰渣子，一点温度都没有，何泽慧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屎，她想扭头就走，却站不起来，还在一个劲地抖。
    许欢宴摸摸下巴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补充一个吧：每个月给你点零花钱，二十万吧，多了就没了。”
    “怎么样，何泽慧何总？”他笑得很放肆，双手环抱着胸口，“要不要来玩啊？”
    03
    何泽慧眼前直发晕，像无数转着圈的旋涡，几乎不能呼吸。
    许欢宴按铃叫吴姨上来收拾，他笑着：“何泽慧，美女常有，凯子不常有，你应该知道的。”
    这话恶劣得让何泽慧想给他一个巴掌，却就是没勇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点特别的，可现实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只是别人随手的逗乐，而她还不知死活送上来受辱。
    她站起来，拖着千斤重的脚步往外走，她不要这些，她想回家，她想妈妈。
    许欢宴在喝水，他看着她的背影，长卷发如瀑布一样垂下，合身的裙子下包裹着纤细的腰肢，实在让人销魂。
    他啧了一声，目光放肆，丝毫不加掩饰。
    一个胸大无脑的蠢货，不过还好，身材还算够劲……
    “我可以先给你五个月的包养费，你玩不玩？”
    何泽慧站住不动。
    吴姨上来收拾东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
    短短几分钟，何泽慧一直没动，许欢宴也一直慢悠悠喝着水，两人仿佛暗暗较劲，但胜负其实早已定下。
    吴姨推着小推车出去，关门那一瞬间，许欢宴突然上前拉了何泽慧一把，她顺势跌入了他的怀里。
    “行了行了，别装了，给个梯子就下吧。”许欢宴嬉皮笑脸，又回到了何泽慧熟悉的模样。
    何泽慧紧紧搂着他，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地哇哇哭，还不敢哭很久，抽泣了几声就赶快止住。
    她身子哆嗦着，一下接一下，抓着许欢宴的睡袍前襟，死不肯松手。
    “我是真心的，人家是真心喜欢你的。”
    许欢宴显然很享受温香软玉满怀的感觉，他哈哈笑着，把她丢在了床上。
    04
    春节，陆景明休息了一天，年三十下午到初一上午，带着万姿去见了姥姥姥爷，又上门去看了万姿的姥姥姥爷，初一下午，就恢复了工作。
    万姿还在休息，她陪男友去了公司，盯着国外投资市场不放。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景明盯盘，万姿在一边画图，各干各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初四下午，午休过后的万姿从小休息室出来，却没有如常在外间办公室看到陆景明的身影。
    他的位置上，手机放在桌面上，三个电脑也一字排开，分别开着他关注的国外大盘情况，但办公椅上，没有人。
    万姿去了趟卫生间，再回到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看到人回来。
    打电话，手机在办公桌上，只是人不见了。
    万姿有些疑惑，陆景明是不会突然离开而没有交代的，万姿在整个办公室兜圈，都不见人，最后准备外出看，刚推开玻璃大门，就听到隔壁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这个争吵声，被两扇玻璃门挡了个严严实实，她半分听不到。
    争吵声里，有陆景明的声音。
    隔壁是朱梓琪的公司，他在那里干什么？
    万姿去推那扇玻璃门，没推开，反应过来，她回到“盛行”，进了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和港丰是相通的，为了开会方便，有扇门连起了两家公司。
    如今正放春节假，港丰那边没人，陆景明一定是怕打扰她，把人从这边带去了那边的会议室。
    万姿靠近连通的那扇门，她对别的不好奇，只是奇怪刚才听到的陆景明的咆哮声。
    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陆景明。
    谁能让景明如此失态，以至于愤怒咆哮呢？
    05
    她站在相邻的门旁边，第一句听到的，依然是陆景明的声音。
    他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但依然克制不住声音里的激动。
    “大舅小舅，还有小姨，你们今天来就为了这个？口口声声提当年，都是我母亲的飞扬跋扈和我父亲的冒进失败，害得你们如何如何？”
    “可真正的渊源和牵扯……真的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大舅，当年你15万小试牛刀，我父亲在河北石家庄的商业地产案例里，让你的15万变成了150万，有了这150万，你才承包了一个小小的牧场。第二年，你用8万投入另一个我父亲融资的地皮项目，两年变成了60万。区区三年，你跟着我父亲，前后投入35万，收回近400万，是百分之一千的增长额，玩地皮玩成了富翁，赚了个盆满钵满。小牧场已经不能满足你了，你开始扩大规模，可是乳业集团，囤奶牛，养地皮山水，无论是养护还是重建，都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和时间，五年，十年都很正常。你盲目扩大规模，后来资金链摇摇欲坠，你一咬牙，把流动资金的一半都给了我父亲，让他帮你再赚一笔无根之财，前后一起投入一百多万，结果这笔钱翻了车。”
    陆景明情绪渐渐稳定，声音越发淡漠。
    他不愿意翻旧账，刚开始赚钱是真，后来亏钱也是真，他不能因为刚开始赚钱，就抹平后面的亏钱，没这个道理。
    所以他一直忍着，父亲欠的他还，但请容他缓一口气。
    当年签订的还款协议里，说好了头五年只还公账不还私帐，第六年才开始还私帐，但也是有比例的，可今天亲戚们一起杀上来，为的是撕毁还款协议，要他提前还清。
    说起来，他最大的私债主季家，都从不曾逼迫过他，而他自己的亲戚，这几年却无所不用其极。
    白眼和冷淡，甚至辱骂，他从来没少挨，母亲和他都受尽了气，他忍气吞声只因理亏内疚，却不曾想被人得寸进尺。
    大舅家如此，小舅，小姨家也是如此。
    06
    陆景明这份数落有理有据，一一道来，让对方好不尴尬，但苏家的三兄妹，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怎么会被吓倒。
    “景明你这话不对，我们也说了，要按照还款协议来也行，让春朝和海生他们进“盛行”，我们三家一家一个人进来帮你，你不同意，我们才要你提前还款的，我们没有不讲理。”
    小姨如此说，小姨父马上附和：“对啊对啊，景明，你固执地不肯让我们来帮忙，你看看哪个人自己开公司，没安排家里人的？市场上大大小小的公司，就没有你这样的。”
    关于这个，苏家人意见早就大到不得了，哪里有开公司的老总，一个亲戚都不安排的，他们反正没见过。
    可这个陆景明就是如此硬骨头，这六年，硬是不让一个人进来。
    说句不好听的，人都插不进去，如果陆景明要在财务报表上搞名堂，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人家早就想办法转移了一大笔钱，只不过他们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让插人，亲戚说带着一起赚钱，介绍的那些想投资的朋友同事什么的，陆景明也一个都没接。
    当年陆乘风和亲戚有多紧密，今天的陆景明就和他们撇得有多干净。
    二舅妈笑得阴阳怪气：“财务，会计，办公室文员，重要不重要的岗位，都没有自家人，景明，你和我们撇得可够干净啊，我们要是也有你这个魄力，大哥就不会收留你妈了。”
    这话听得万姿捏紧了拳头，陆景明果然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亲戚们一共六个，都是老一辈，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唱戏一样。
    万姿心里一阵难过，这个压力，陆景明已经顶了好几年。
    苏楠是有能耐，是女强人，但远不是唯一的选择不可替代，大舅收留苏楠，更多是迫于姥爷的压力，要给姐姐安排个工作，怕她多想多忧愁。
    陆景明沉默着，任凭他们说，就是不表态。
    “看来，我们说话是没用了，只能请姥爷出来评评理，我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顾念着姐弟情谊，你却连表弟表妹们都容不下。”
    “你们别找姥姥姥爷，他们都80了，让他们好好地养老不行吗？”陆景明愤怒地说。
    万姿脚步欲动，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
    季齐站在她身后，对她竖起指头，“嘘”了一声。
    他把她往旁边推了一下，让她藏起来，自己推开门，施施然走了进去。
    “哎呀，好热闹啊，大年初四，大家在开新年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