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作者:不识肉糜   山鬼奇缘最新章节     
    走出灯红酒绿街,又来到这条平凡的大街,仿佛两个世界。瞬间觉得自己这身花衣服格格不入,下意识想返回去找寻自己丢掉的那件布衣,可哪还找的到。有时候,很多东西都是单向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丢掉了就是丢掉了,没有往复。
    已过子夜,静谧黑暗的街上只张生一人行走,孤魂一般。想想今夜虚荣心驱使下的冲动消费,他的心如他的丝绸衣般抖的厉害。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一般可笑。他不敢面对这种感觉,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接受过真实的自己。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是为了忘记自己,有的人倾其所有都是为了找到自己,而他是前者。
    张生快速奔跑着想回家,可哪是他的家呢?柳林村那个让他嫌弃了一生的家,还是这个找不到任何归属感的华丽方家?挣扎在痛苦矛盾里良久,理智支配了他,他朝着方宅的方向走去了。叩起大门,没人应。他去了角门,新婚那天他进去的那个门,没人应。瞬间,一股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恐惧感袭入了他的全身。他的身体开始不自主的抽搐起来,叩门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成了搬不动的泰山。他晕倒了,身体蜷缩成了一个球卡在墙角,里面依然静的出奇。
    就这样,他在外面待了一夜。恍惚中,仿佛回到了童年,他快乐的穿过农田边上的小路,回到家中。娘正在纺线,他跟娘说:“娘,我饿了。”娘微笑着端出了热腾腾的大米饭,上面还盖了个鸡腿。他大口的吃了起来,那种感觉是那么香甜。
    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好像有人在叫他。
    “姑爷,你醒醒,不能睡这啊。”
    他醒了,浑身酸疼,他勉强将头抬起,睁开眼睛看了看。原来正是那日接他入门的那个小丫鬟。
    “姑爷,你怎么睡这了。”
    “没什么。”他扶着墙努力站了起来,小丫鬟连忙过去扶他,被他一把甩开了。踉踉跄跄走入了院中,背影疲惫而颓废。小丫鬟继续拿起扫把扫起了门口的卫生。
    再说王公子那夜从醉红楼回来以后,心里很不痛快。本以为发小方梅一定是找了个优秀的男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软弱无知之辈。早上一起床,回顾昨夜的种种,突然有些担心起了方梅,连忙叫来仆从马上赶去方家约请方梅今晚聚聚。
    早上七点,方梅和两个妹妹吃完早饭,捯饬一番,出门去见约好的客户谈生意。正巧在门口遇见前来报信的仆从。仆从一见方梅的车马立马跑了过去了。
    方梅连忙下了马车,问道:“沐风,有什么事吗?”
    二妹和三妹撩开车帘探头观瞧。
    “我家公子约您今晚在醉红尘酒肆聚聚。”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回大小姐,并未提及。我家公子交代,只说叫您务必前往即可。”
    “好,我一定去,你回去回话吧。”
    “是。”沐风转身骑马回去复命。
    方梅正自顾忖度会是什么事,只听二妹喊道:“大姐,快点吧,快赶不上了。”
    方梅答应着连忙上了车,驭手鞭鞭打马,快步行进。
    二妹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问道:“王浮生找你干嘛?”
    “谁知道了,没说。”
    三妹调侃道:“不会是找你再续前缘吧。”
    方梅答道:“前缘都没有,哪来的续啊。”
    二妹偷瞄了一眼大姐,试探性的问道:“讲真的,大姐,当初他再三向你表白情意,你都跟他订婚了,怎么后来又退婚了?”
    二妹的话题,勾起了方梅的回忆。
    王家和方家是世交,方梅和王浮生同年出生,自幼一起长大。王浮生的父亲突发奇想要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方涤寰一口回拒道:“婚姻之事乃是机缘凑巧成一对,哪能你我擅自安排。”
    “既如此,那好吧。若是有缘,他俩长大了也能成一对,哈哈哈——到时候你还是我亲家。”王浮生的父亲也只能作罢。
    当时,两家住的很近,方梅和王浮生便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稍大一点,王浮生就表现出了对方梅的喜爱。时不时对方梅说:“你真好看,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做娘子。”
    方梅总是不屑的回道:“谁要做你的娘子,我要找的是‘金甲战神’,谁要你这个灰麻雀。”
    尽管如此,王浮生对方梅的好却与日俱增。从小到大,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新奇事物,王浮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和方梅一起分享。方梅犯错浮生抗,方梅被欺负浮生替他还回去,方梅惹祸浮生收拾残局。
    成人以后,浮生多次向方梅表白他的情意,在他表白到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方梅说道:“好好好,不就是跟你成亲吗?你至于这么执着吗?我同意了。”从小到大的美梦成真,这可乐坏了王浮生。
    订婚后不久,一个人出现在了方梅的世界里,将事情推向了另一个方向。正正印证了那句话:“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我原本可以一直待在黑暗里。”知道爱的滋味的方梅立马找王浮生退了婚。
    想到此处,方梅不禁唏嘘道:“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二妹回道:“大姐,你的反射弧可真长。我俩还以为触到你的伤心事了你不回答了呢。我俩都在聊别的了。”
    三妹转换了话题:“王姐夫约你见面的那个醉红尘酒肆在哪啊?”
    “灯红酒绿街醉红楼对面。”
    三妹好奇的问道:“醉红楼是什么地方,怎么好像听过,是个标志性建筑物吗?”
    二妹解释道:“是男人找乐的地方。”
    “女人不能去那找乐吗?”
    二妹接着说道:“可以啊,到那女人要是能乐的起来,没问题啊。”
    这姐几个的对话,把驭手逗乐了,心想感情这二小姐去过。
    方梅暗道:“是啊,男人苦闷去那里花钱买乐;那里的女人更苦闷又哪有乐卖。去水中捞月捡了个碗盛满水就以为自己捞到了月亮的只有猴子,苦海中的男人找苦海中的女人慰藉依然是苦海,那里更应该叫苦海阁。”
    不知不觉,到了紫光阁,三姐妹下车去办事了。
    再说张生,此时正在家中呼呼大睡。没人叫他起床,更没人喊他吃饭。一觉醒来,耷拉着脑袋,浑身酸疼。勉力睁眼看看外面,已近黄昏。挣扎着起来,简单洗漱一番,换好衣服,日落西沉,心中不胜寂寞。鼓起勇气去了方梅房间,敲门无应。就算应了又怎么样,接着还不是冷漠无语。家奴院工各自忙自己的事,温蕊见他各种白眼,阴阳怪气。
    寂寞难耐的张生走出家门,脚不自主的朝着醉红楼的方向去了。一入灯红酒绿街,想想昨夜那些荒唐的消费,张生想克制自己回去。可脚却不听使唤,早已走到了这条街的深处。
    今天这身布衣和昨天一样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又去了那家衣店,买了身上等丝绸彩衣换好。将鲜花饰于发间,与昨天不同的是,他打算回来再换上这套布衣。于是,街上出现了一个身着风中摇曳丝绸彩衣,手里拎着一件布衣的人径直走进了醉红楼。
    今天门童没有拦他,他很顺利的就进去了。找到昨夜那个位置坐好,静等今夜的毛巾。他特意揣来了那个肚兜,一心想显摆给那个给他热情讲解勾栏之道的王公子看。
    他叫了一桌上等酒席,一面等,一面看一楼舞台的歌舞。安排好一切,他忽然看见了自己拎来的那件布衣。在这里,它是那么的刺眼,那么寒酸、破旧。它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张生他的贫穷,他怕极了这种滋味。连忙将它卷起卷到最小,看周围没人注意到他,慌忙跑到醉红楼后院将它扔在了柴房。他希望可以将它扔的更远,仿佛扔掉了自己的贫穷。
    扔掉衣服,他行色匆匆赶回了大厅,紧张的好像刚偷过东西,生怕被人看见。来到大厅坐定,与同桌的人谈笑起来,继续扮演成功人士张生。
    此时的方梅,已办完正事,送两个妹妹回家。到了门口,二妹对三妹说:“你先进去吧,我跟大姐聊两句。”三妹径直进入了家中直奔正堂吃饭。
    二妹在门口与大姐说起了话:“大姐,要是可以我觉得你可以给王浮生个机会。”
    “噗呲”,大姐笑出了声,心说妹妹你好天真,你以为这是标准化产出的筷子啊,哪支和哪支都能凑一对。
    “这种事不是我能给机会的,二妹,你以后就明白了。”
    二妹那线性思维的脑子高速旋转了起来,理解不了大姐的话。回道:“好的,你当我没说吧。”
    二妹费解着转身走了,一路还在思索大姐的话。到了正堂,正在吃饭的三妹问道:“你俩聊了点啥,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说让她把那个不醒世的大姐夫蹬了,叫她给王浮生机会呗。”
    三妹来了兴致,问道:“大姐怎么说?”
    “她说‘这种事不是我能给机会的。’三妹,你说她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你得给我前后语境啊。”
    “前面没说什么,后面一句是‘你以后就明白了。’”
    三妹思索片刻,假装很懂的样子,答道:“这你都不懂,她的意思是说她心里有爱的人了。”
    “啊!那会是谁呀?不可能是那个张生吧!”
    “不可能是他,他不过是大姐想结婚了,随便拉来凑数的。在大姐的内心,他不过是个路人甲。你没发现大姐以前跟他相处不过只是按照夫妻那套格式硬是在格子里游走吗?现在就更不用说了。她俩的心灵距离隔着万水千山呢。”
    “啊!不是说夫妻之间是最亲密的关系吗?”
    三妹来了精神,拿着筷子连比带划打开了话匣子:“错!只要套上某种关系,就绝不是最亲密的关系。”
    “什么意思啊?”
    “因为所有可以被命名的关系就都会形成模式,只要有模式,人们就会丢掉本我的需求方向,而去学习和效仿模式里的标准样式去生活,从而就活在了这些格子一样的样式里,也就被框住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本心,哪还会有什么亲密。”
    “怎么越听越糊涂了。那你觉得什么关系是最亲密的关系?”
    “嗯……”三妹思忖片刻开始组织语言:“不能被命名的关系。”
    “那不就是没有关系吗?”
    “哎呀,二姐,你啥脑子啊。我说的是不能被命名的关系,或者叫无法被定义的关系就是最亲密的关系。”
    “不聊了,不聊了,绕晕了。感觉比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还让人难搞清楚。还是吃饭吧,比较简单。”
    再说方梅到了醉红尘酒肆,王浮生早已在雅间花间语等她了。小吃已经摆好了,还有一壶葡萄酒。
    一见方梅到了,马上迎了过去,见方梅坐定,说道:“我知道你喝粮食酒容易过敏,所以特意给你叫的果酒。”
    方梅笑了笑:“你还是那么细心。”
    “嗯,只要别说我是个好人就行。”
    “不会说的,不过你确实是个好人。”
    “你看你还是说了。”
    “说正经的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是有个老公叫张生的吗?”
    “对呀,怎么了?”
    “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怎么了解。”
    “那你还找他做老公。”
    “咳,赶上了。”
    “他昨晚去了醉红楼,醉红楼妓院知道吗?”
    “去就去呗,你不也去了吗?”
    方梅喝了口酒,接着说道:“这酒不错。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对呀。他昨晚还花了二百五十两黄金拍了个女人肚兜”,王浮生说的有点口干,喝了口酒接着说道:“还在一桌认识你的人面前说什么方家他当家,你怕他之类的话。”
    “你见过有钱人经常说自己有钱吗?人不就是那样嘛,越是强调什么就越是缺失什么,当然也越在乎什么。这个炸薯条还挺好吃的,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