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当这一道悠扬的钟声，响彻整个问道宗时，枯坐于无名山头的普善住持，亦是缓缓睁开双眸。
    只是踏出一步，普善住持的身形便跨越千里，来到那论道台之上，这一刻……
    他似乎不是在陆白面前和善交流的僧人，仿佛是莅临东域的……一尊真佛！
    只是简单的这般出场，便让问道宗的众人心神一凛，这是许多弟子，第一次见到……佛！
    “嘶！！！”
    人海中，无数倒吸凉气声响起，让天地间的温度，都在这一刻骤然降低。
    无数人，将目光聚焦在这一道身影之上。
    哪怕是趴在众人间隙间的修士，也是感受到这股波动，忍不住抬眸看向天空，感受着这股佛光的普照。
    “光是见着普善住持的尊荣，见识到这一尊佛圣，便已经不亏！”
    甚至，还有修士一边暗自窃喜，一边匍匐前进，直至……
    撞到前面那人的翘臀上。
    “哎呦，你干嘛！”
    “兄台，往里挤挤。”
    “挤你*****”
    一阵宛若快板敲打谩骂声，如珠般迭出，引起一阵骚动，旋即便被淹没在那一道佛光传出的声音中。
    “贫僧普善，按照约定，今日与陆宗主于此地辩论佛法。还请陆宗主现身！”
    普善住持就这样，站在凌空而立的论道台上，一手握禅杖，一手盘佛珠。
    声音平和，却蕴含着……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嘶……
    这就是普善住持么？这就是……东域唯一的一位佛门圣人么？竟然于这番论佛中，态度如此谦逊。
    还请问道宗的这位年轻宗主现身？要知道……对方连圣都不是，无论是境界还是辈分，皆是远逊色于普善住持。
    “住持气量，如同观佛海般无量。”
    有阅历丰富的修士叹道。
    观佛海环绕西域，无穷无尽，纵然是圣境强者想要横渡，亦是有陨落的风险。
    这般评价，不可谓不高。
    “萧师兄，这几日我听闻，普善住持乃是一尊佛圣，这番论道……宗主，能胜么？”
    哪怕中间有人海阻挡，问道宗的弟子，也仍旧能够感受到那股隔空而来的威压，不禁对接下来的论佛一事感到担忧。
    虽然他们宗主很厉害，但……对方，毕竟是圣啊，而且还是专修佛道的高僧，咱们宗主……
    在佛法一道，似乎并不怎么出彩吧？他们，并未听说过关于自家宗主这方面的传闻。
    随后他们便看见，问道宗这一代最为杰出的弟子，萧青云，在轻叹一声摇摇头。
    啊？
    连萧青云师兄，都认为此次辩论佛法难了，那岂不是……完全没戏了？
    然后，他们便听见，少年那无比坚定，宛若城墙的声音响起！
    “宗主，必胜！”
    萧青云摇头，并不是为此事担忧，而是……无需多言之意。
    陆师兄……怎么可能会输？
    随后，萧青云抬眸，哪怕那佛光刺眼，仍旧望向上空中的那一道人影。
    “这，这就是千秋寺的那位佛圣么？”
    萧青云喃喃，哪怕他如今已至三神的门槛，在感觉到这般差距后，仍旧有些无力。
    “但，陆师兄会赢的！”
    佛圣，虽是圣境强者，但萧青云却是迎着那一道佛光，挺直腰杆。
    无他，少年心中畅想着的未来，绝不会局限于圣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哪怕是佛圣……
    萧青云，亦是有着超越对方的把握！
    可对于陆师兄……从一开始，萧青云就未曾觉得，自己能够比得上。
    所以……
    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众人的目光汇聚，进而瞳孔微微一缩，目光所至之处，弥漫着通天剑意！
    有一道白衣青年，御剑自西而来，徐徐落在论道台上，站在普善住持的对面。
    “只是佛法上的交流罢了，住持这‘请’之一字，倒是过了。但……”陆白望向普善住持，谦逊开口。
    “既然住持耐心等上两日，本座愿意指点贵寺佛法一二。”
    话落，天地仿佛都在此刻，陷入诡异般的寂静，无数修士因为陆白的这番话，眼皮疯狂颤抖。
    这……指点？
    这番话语，怎……
    一个“狂”字了得！
    这位问道宗的年轻宗主，还真是……如同外界传闻的那般，狂傲至极！
    “这一下，有意思了。”有修士道。
    圣地的年轻之主，和一位老牌佛圣论法，而且……还是后者最为擅长的佛法！
    怎么着，都值回票价了吧！
    论道台的最佳观看处，周紫菱也是被陆白这番话话弄的愣了一下，进而美眸中浮现出惊叹之色，搭在扶手上的白皙手掌微微攥紧。
    “面对一尊佛门圣者，还能以如此态度应之，真是……意想不到。”周紫菱喃喃。
    这一刻，少女更加庆幸自己之前所做的决定，或许在冥冥之中……父皇也在给她带来好运。
    “这一次的东域之行，倒是不错。”
    无论是出于周紫菱本身的好奇程度，亦或者因她身份而不得不执行的要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结识问道宗的这一位年轻宗主，都没白来。
    ……
    当陆白出现在论道台上的那一刻，先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竟是不约而同陷入到寂静中。
    因为，辩论佛法，将要开始。
    佛之一字，玄妙无比，无论是东域其余圣人，亦或者……是普善住持这位来自于佛门的高僧，皆是未曾琢磨透。
    因此……
    辩论佛法，倒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将佛法辩个透彻，只需要……所占据的佛理，让对方无法反驳。
    便为胜。
    陆白目光平静的看着普善住持，直接开口，虽然没说什么，但却显得极为凌厉。
    “请！”
    话落，无数道愕然的目光顿时落在他的身上，不是……
    这白衣青年还真打算，指点普善住持佛法啊？
    “贵宗前几日开宗招收弟子，有一女娃乃至邪之人，她的存在，将给东域招来黑暗，引得邪帝降临！”
    普善住持的目光望向问道宗某处，似是穿越无数阻碍，落在那女娃的身上，随即缓缓开口道。
    “敢问陆施主此举若是邪帝降临，将引得东域生灵涂炭，乃佛法不容。”
    “此举……何解？”
    话音落下时，普善住持身上的佛光，亦是无比璀璨，好像……真的如同西域踏空而来的佛祖！
    问道宗上下，一片死寂。
    谁都没有想到，普善住持开口便是给那白衣青年，抛出一个难题，一个……无法回答的难题。
    “这下……难了。”
    云端上，道玄一始终注视着这一幕，在普善住持话音落下后，便缓缓摇头轻叹。
    其余的问道宗高层，亦是面露难色。
    前几日，千秋寺武僧因一新入门弟子而来，称其为至邪之人，这一事宗门上下皆是清楚。
    并且对于宗主的决定，亦是没有任何的异议，哪怕只是刚入门，对方也是问道宗的弟子。
    今日你千秋寺来要人，宗门权衡利弊下交了，明日东域书院又来要人，宗门又权衡利弊……
    这样一来，他们问道宗，岂不是……成了其余圣地的附属了？
    人，当然是不能交的。
    哪怕，普善住持这样的圣人来到问道宗，亦是如此，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眼下，他将这个问题，抛于东域无数修士的面前，与陆白论佛法！
    许多修士，亦是在此刻代入其中，若是自己，该如何回答？
    结果发现……是死局！
    怎么回答？
    人，若是交，普善住持目的达成，同时……这一场佛法的辩论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人，若是不交，那……问道宗以及陆白，便是陷入不可反驳的困境，亦是落败。
    这番局面，那白衣青年，该做何解？
    无数道目光注视下，陆白沉吟片刻，望向普善住持，给出答案。
    “如住持所讲，若住持将其带入千秋寺，度化失败……引其邪性大盛，颠覆东域，又该如何？”陆白淡然道。
    佛，讲究因果。
    普善住持，本就是倒果为因，带着柳柒柒必定会引来邪帝的答案，去做这一道题。
    对方既然站在邪帝降临，生灵涂炭的角度，将这番结果的原因……归咎于他保护柳柒柒一事上，那陆白亦是可以如此。
    俗称：打太极。
    嗯？
    众人皆是一愣，感到诧异，还能……这样辩论佛法的？
    明明一个佛字没沾，却是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致命攻势。
    如此一来，岂不是，又把问题，抛回去了？
    “倘若如此，老衲也会负起斩妖除魔的责任，以此命，挽救东域苍生！”
    “她为我问道宗弟子，若是真如住持所言，邪帝……斩了便是！”
    普善住持沉默一瞬，他本想借这个契机一举两得，却是没想到，陆白的回答竟是滴水不漏。
    他为佛圣，本就站在“邪”的对立面，可……这白衣青年的底气，源于何处？
    可偏偏，对方身上的那股凌厉傲气，让人……无法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
    普善住持想不通，只得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阿弥陀佛，陆施主……大善。”
    这一回合的碰撞，算是勉强以平局告终。
    但……
    辩论佛法，还未结束！
    天地间，掀起一抹哗然，谁都没有想到……问道宗的这位年轻宗主，竟然面对一位佛圣丝毫不落入下风！
    这样的对碰，足以让人心神澎湃！
    然……
    普善住持只是略微沉吟，便踏出一步，望向陆白沉声问道。
    “我辈修行佛法，此生穷其力度世人，寻常佛修入圣便已是极限，又谈何成佛，又该……如何成佛？”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若是之前，还是就事论事辩论佛法，这一下……哪怕是先前倾向于普善住持的修士，也是微微皱眉。
    这，有点不要脸了啊！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陆白并不擅长于佛修，甚至此生都未曾接触到过，可眼下……
    你一个佛门圣人，竟是将自己修行上的问题拿出来，请教一位外行之人？
    这……纯路人都看不过去了！
    “住持已是佛，又何必为了成佛，而执迷不悟？”陆白缓缓道。
    “噢？敢问陆施主，汝不曾修行佛法，又……怎料断，老衲是佛？”
    普善住持继续追问，苍老的眼眸中，似是迸发出希冀的光芒，握住佛珠的手亦是微微颤抖。
    这一刻，这位高僧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想赢，似乎……是想在这一场论佛之中，解决自己修行的问题。
    “不光住持是佛，站在你对面的我，又何尝不是佛？”
    “一派胡言！”
    底下，灰袍武僧怒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早就让他的大脑已经无法理解。
    但……这句话，绝对是错的，这问道宗的年轻宗主，一个未曾修行过佛法的人，就敢称自己为佛？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余的修士，虽然未曾像灰袍武僧这样失态，但他们心中亦是这样认为。
    普善主持并未反驳，也并未开口追问，只是放下禅杖与佛珠，双手合十看向陆白。
    求知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我观众生皆是佛，众生观我亦如此。”
    见状，陆白神色郑重，缓缓开口道。
    话落……
    无数道目光，于这一瞬变得惊愕。
    普善住持白眉随风而起，瞳孔细不可察的颤抖一瞬，显然是没想到……陆白，会给出他这个答案。
    陆施主的意思是……众生皆佛？
    这般回答，不可谓不妙，这样一句话，让普善住持隐约间，似是触碰到什么。
    于是乎，抛出他先前与佛祖沟通，准备好的……最后一个问题。
    “老衲于此，问陆施主最后一个问题，若解，则那至邪之人，千秋寺乃至……西域佛门，不再过问。”
    普善住持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这也是，最为致命的一个问题。
    莫说是陆白，就算是顶尖层次的圣境修行者，亦是无法回答，甚至无法直视的一个问题！
    “老衲横渡观佛海，只为于东域传授佛法，可却阵阵受阻，不知……此问何解？”
    这，方才是千秋寺设立的根本目的，也是……普善住持身上真正的责任。
    但……东域，愿修行佛法之人少之又少，都快和罕见的刀修坐一桌了。
    可……
    陆白接下来的四个字，却是让他，彻底顿悟。
    “佛本是道。”
    话音落下，苍穹之上黑云骤开，天地之间，似乎有一道璀璨的佛光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