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王梅梅是苏杭大姨家的长女。
    大姨一生凄苦，有三任丈夫。
    一儿一女，均是第一任丈夫所出，三十几岁时，一病不起，没两年便没了。
    第二任丈夫姓洪，家中排老四，在苏杭脑中印象最深。
    人不错，嗜酒如命，但酒品颇好，喝多了就是睡觉。
    洪四家徒四壁，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没想到他不介意大姨二婚，也不介意大姨的两个儿女，结婚之后，竟一改往日性格，为这个小家奔波起来。
    一同生活了十多年，无所出，日子也算幸福美满。
    可惜酒后一场大病，直接半瘫在了床上。
    他人也坦荡，大姨照顾了几年，自己觉着太过拖累于她，在他的强烈要求之下，进了村子的养老院。
    至于最终是个什么结果，苏杭便不太清楚了。
    至于三婚，便不算结婚了。
    两个孤独无依老人的搭伙过日子罢了。
    如今洪四仍在，也还算能当家做主，为随了苏杭大姨软弱性子的王梅梅定下了这门亲。
    新姐夫李权算是生在村里的富裕人家，爹妈挺老实，靠着朴实与勤劳攒下了一份不大的家业。
    家里就李权一个儿子，两位老人宠溺太过，导致他为人自我，脾气古怪。
    换个性格，也许村里的姑娘便要任他挑选了。
    可惜就这个性子，媒婆踏破了门槛，也没能为李权说下一门亲。
    最终选择了一穷二白性格懦弱的王梅梅，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后世的苏杭对于亲戚没什么感觉。
    他后半生定居在山城，除非父母有事，极少回北方。
    至于所谓的亲戚，更是相交甚少了。
    一些偶尔听到的消息，也只是从母亲口中碎碎念的唠叨之中，抓住一些只言片语罢了。
    苏杭被爷爷一早拽了起来，吃了两颗鸡蛋，有点噎得慌。
    奶奶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半盆羊奶，在锅中热了，加了糖，放在了孙子面前。
    “你姐夫那爹妈人挺好，就是你姐夫那人有些霸道。”
    爷爷点点头，“男人有脾气点，能顶着住门户，不算啥坏事。”
    奶奶翻了个白眼，“就怕梅梅进门挨欺负。”
    “个人有个人的命，轮不到你操心。”
    “我这不是讲给小杭听呢嘛。”
    “孩子还小，东家长西家短的，你乱说个什么。”
    苏杭呼呼呼吹了一会气，抿了一口有些膻味的羊奶，笑道，“爷，您别说奶，我爱听。”
    苏老爷子笑道，“听建国打电话说，咱们小杭读书很好？这次给爷爷考了多少分？”
    “好几百分呐。”
    老人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我孙子。”
    苏杭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口，“奶，不想喝了。我想去找二叔去。”
    老太太接过大碗，“你二叔这会在二海子，四十多里地呢。你要想去，我喊他回来接你。”
    “我二婶是不是怀了？”
    “昂，八个月了。”
    “那算了，别折腾他了，我自己在村里转转。”
    老爷子笑道，“你妈家的亲戚来了不少，去找他们玩。”
    苏杭点点头，“知道了爷。”
    赶了一段路的羊群，苏杭恋恋不舍的将鞭子交给老爷子，告别后直奔大姨家。
    大姨家院子不大，三间正房之外，搭了几处牲口棚。
    院内倒是人声鼎沸，苏杭凭着记忆，招呼一个个的打过去。
    面相带苦的大姨握住了他的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其实大姨也就四十多岁，不太美好的时光将她打磨的更像个花甲老人。
    来自血脉的情绪让苏杭红了眼圈。
    洪四觉着自己这个便宜外甥真好，进退有据，不卑不亢，到底是在城市里摸爬滚打惯了的。
    长辈们聚在一起问东问西，苏杭倒是对答如流，只是回应了一会便有些烦了。
    好在王梅梅善解人意，带着苏杭找到小辈们，一起大眼瞪小眼去了。
    没想到中午还真有杀猪菜可以吃，肥腻的大肉片子，吃的苏杭眼睛都是鼓的。
    几个大一些的哥哥们组了牌局，在树荫之下哼哼哈哈的比拼着牌技。
    姐姐们则聚在一堆，讲些八卦，偶尔会心一笑，搞的旁听的苏杭莫名其妙。
    下午时候太阳偏了西，苏杭见大姨家的院墙修的平整，助跑了下，窜了上去。
    尝试着躺下来，看那日头，感受着原野上的微风，那感觉别提多惬意了。
    岁数稍微大些的表哥王和，递给苏杭一张不大的褥子。
    “墙上凉，垫上。”
    苏杭笑道，“还不如找个盖的。”
    “没找着，凑乎吧，不喜欢打牌？”
    “你们的玩法我不会。”
    “你会啥？”
    “参与度高一点的，炸金花啊，干瞪眼啥的。”
    “那晚上组一摊。”
    也没什么其他的话，两人一同看了会夕阳，被人招呼着开始吃晚饭。
    饭桌上的王和挺开心，开了瓶二锅头，带着一帮小孩子瞎喝。
    苏杭面不改色，瞧了瞧人满为患的大姨家，拒绝了留宿的邀请，回了爷爷家。
    王和将他送回去，便往回走。
    酒喝了不少，被晚风一吹，倒是清醒了很多。
    农村的夜黑漆吗孔，除了隐约的月光，没一点光亮。
    王和靠近家门时，听到了墙后隐约的对话声与悉索声。
    “权哥儿，你别...”
    “明就过门了...你别急...”
    “李权！你弄疼我了...”
    男人的声音传来，“别他妈动弹，老子都要娶你了，扭捏个什么劲？”
    “就你这个条件，能嫁给老子算你家烧了高香。”
    女人推开男人，不悦道，“李权！”
    男人狞笑一声，巴掌挥出，在宁静的夜风中格外刺耳。
    王和眼圈微红，冲向李权，一拳挥出。
    李权没防备，被打了个趔趄。
    王梅梅拉住亲哥，“哥！我们闹着玩呢！”
    李权揉了揉脸，怒火中烧，“你他妈敢打老子？”
    王和中等身材，又瘦弱，怎么会是人高马大李权的对手，两个回合之后，王和便被按在了地上。
    王梅梅不敢大声制止，抱住李权，声音不大。
    “李权！住手！那是我哥！”
    “别打了！不要再打了！那是我亲哥！”
    李权对着王和的脸就是一拳，想甩开王梅梅，没有成功。
    他眼睛通红，站起身，在四周找起东西来。
    王梅梅泪水横流，“够了！”
    眼见李权拿起了石头，王梅梅急切道，“哥，跑！跑啊！”
    王和心中凄苦，脑中却是明白，不敢往家里跑，不想让这种憋屈事让亲戚知晓。
    他随意找了一条路，竟然朝着苏老爷子家的方向跑去。
    李权用力甩开王梅梅，追向王和。
    如墨的夜色之中，两人一前一后，奔跑疾行。
    王梅梅抹着眼泪，追向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