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地鸡毛
作者:雪野梨花   无法清偿的孽债最新章节     
    依然来到嫣然婆家。
    她这也算是嫣然嫁到刘家几年来第一次有娘家人来做客,刘家父母也算热情,还帮着准备晚餐来着。
    饭菜就绪,刘家父母和嫣然正忙不迭地端饭菜上桌,这时有人敲院门。
    依然见他们忙不过来,就自己去开院门。
    刘家父母说:“肯定是同同和他姑姑!”
    依然刚抽掉门闩,院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瘸腿男子一头撞进门来了。
    一看见依然,那人就说:“哟!你怎么在这里?”
    依然也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那人大声说:“妈!爸!我回来了!”
    嫣然正端着菜碗从廊檐下走过,一听那人的话就回道:“哎哟!稀客稀客!”
    那人不理嫣然,跑到厨房找老头老太。
    嫣然看依然疑惑的表情,介绍说:“这是你刘哥哥,刘均。”
    刘均也明白了依然是谁,回头说:“哎哟!原来是我小姨妹啊!我们见过的。那一次,你没被人贩子拐走吗?”
    听了刘均的话,依然好生疑惑,姐夫这个话什么意思,难道那件事他竟然知晓。那么,他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竟是他和那些人贩子勾结?
    但随即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样,他又怎么会自己主动说出来?
    一时心里十分迷惑,又不便详加询问,承认自己真被人贩子拐骗过好像也不合适,于是佯装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小,既不接话,也不否认。
    当天下午依然向姐姐讲述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时,姐姐就一再告诫她:这些事不是什么光荣的,今后别再提起,否则,坏了名声,今后怎么嫁人?一辈子都成别人小看你的口实。
    依然想起周梦琪的教训,也决定把那一页翻过去。所以,听了姐夫的话,索性来个闭口不言。
    刘均的母亲听儿子这样说,也是惊讶不已,回头看了看依然姐妹,满眼都是问号。
    而其他人,所有在饭桌旁团团而坐的四五个人,也都有着相同的表情,不过见依然姐妹不愿谈这个话题,大家也就不再讨论。
    那么,刘均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呢?
    原来,当日依然在龙江市公共汽车站门口碰见的那个瘸腿青年,也就是拿着扳手等工具,准备去修车的那人,正就是她姐夫,也就是嫣然的丈夫刘均。
    依然从家里出来,原本就准备去找姐姐的,她听人说起过,现在改革开放了,农村人也可以去城里寻找打工机会。她就是想去城市里找份小工来做,哪怕去做清洁工,扫大街,或者去饭馆里洗碗,或者去别人家里照顾老人或孩子,村里姐妹们说过,农村人出去打工,干的就是这些职业。
    这些职业虽然又苦又累,待遇还差,但依然不在乎!只要能够离开龙凤湖,逃离命运给她安排的那个困境!
    可是说起来也可笑,她姐夫就在眼前,她却并不认识,演绎了一出对面相逢不相识的桥段。因为谁能想到,当日来龙凤湖迎亲的并非姐夫本人,而是他弟弟刘平。而嫣然婚后也没回过娘家,直到依然离开,所以,丰家人还不知道他们家大姑爷长什么样呢。
    依然遵从姐姐的意见,不提往事,见姐夫这样问,心里有些发虚,只好随口撒了个谎:“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来龙江市以后,在小饭馆打工,后来认识了我干妈,她没有亲生的孩子,就认我当干女儿,还把我当成亲女儿了,后来就让我去学校里读书了,我现在是龙江一中的学生。”
    刘均说:“哦,是吗?那你运气好,真好!我们车队的人都知道那件事,他们当时都议论说,那该死的人贩子肯定把那个姑娘——也就是依然妹妹……拐卖了。”
    依然很反感刘均纠缠那个问题,搞得她心烦意乱。
    这时,门外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连蹦带跳地跑了进来。
    “妈妈妈妈,同同回来啦!奶奶奶奶,同同回来啦!”
    嫣然和刘均的母亲急忙迎了上去。
    同同长得虎头虎脑,看见妈妈张开双臂,一下扑了过来,却被门槛一绊,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随即裂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哎哟!我的乖孙子!摔坏了没?”回头又数落嫣然,“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娃都好几岁了,带个孩子都带不好!”
    好像孩子是嫣然弄摔的一样!
    刘老太已经把孩子拥进怀里,抱起来,左看右看,不住地问:“我的宝宝,摔痛没有?哎哟!不哭!啊?不哭!都怪这该死的门槛!我们打死它!踢断它!”
    骂着,抬腿在门槛上踢了好几脚,那男娃也学奶奶,抬起小脚在空中踢了几下,自然是踢不到门槛,却因为“报复”了仇恨,发泄了怨气,好像刚才摔着的也不复痛,破涕为笑了。
    门外,站在男娃后面的一个身穿红色外套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脸上露出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对着刘均母亲说:“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这样教同同,教你不要这样教同同,你偏不信!哪里怪得着门槛嘛,明明就是他自己摔的,要不就该怪你自己!”
    刘母不满道:“死丫头!你又来了!我不晓得咋个带娃?你咋长大的?”
    刘母一把抱起孩子,坐到桌前,端起一碗米饭,夹了些菜,就和那小同同一起吃起来。
    那姑娘看见母亲喂同同一勺,又自己吃一勺,祖孙两人就那样在一只碗里,用同一把勺子,你一勺我一勺地吃起来,于是又叫道:“哎——哎——妈,妈,你怎么又这样喂同同,不卫生的!”
    嫣然也皱眉说:“妈,还是我来喂同同吧,你先吃饭!”
    那刘均却并不在乎,仿若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样,自己趴在桌上,狼吞虎咽地大口吃着。
    儿子摔了也不见他着急,也不见他哄一哄,对于儿子怎样吃饭,母亲怎样喂饭也漠不关心。
    刘母似乎也生了气,啪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端起碗坐到另一个位置吃起来,把孩子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嫣然。
    刘红不再理睬母亲,走过来坐在了依然的身边,问道:“你是嫣然姐姐的妹妹,是吧?真像!”
    嫣然说:“哦,是的。这就是我娘家妹妹依然,丰依然!依然,这是刘家姐姐,刘红!”
    依然微笑说:“刘姐姐好!”
    刘红也热情地叫道:“依然妹妹!”
    晚上,嫣然想让妹妹和自己睡觉,而刘红却非要依然和她睡不可,依然只好同意。
    刘红的房间在刘父刘母房间的后面,一张高低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床单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被子和枕头,枕头旁边有一个毛绒玩具娃娃。床旁边的书桌上,以及柜子旁边的椅子上,都堆满了各种书本,大多是些课本。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
    依然打量着房间,心想这个刘姐姐看来是个挺讲究生活的人,学习成绩应该也很好。
    刘红发现依然在观看她的这些杰作,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些得意的神色。
    “刘红姐姐,你读几年级了?”
    “我高二,明年我就毕业了,高考,考大学呢。你呢?”
    依然一时有些为难,低声说:“初二。”
    她心里想,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上学呢。
    刘红问:“哦!我听嫣然姐姐说,你聪明得很,读书很厉害的,可是你的爸爸妈妈不让你读书,把你耽误了,是这样吗?”
    依然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嗯”了一声。
    刘红又问:“你将来考大学不?”
    谈到这个问题,依然就有些沮丧,不好意思地说:“我怕不成,我成绩差,恐怕连高中也上不了!”
    刘红给她打气:“别泄气!事在人为,你现在就开始加油学,很快,就赶上来了!”
    依然恍惚地说:“也许吧,大家都这样说。”
    姐妹俩正一边看书一边闲聊着。
    忽然之间,门外面传来一阵吵骂声。
    刘红和依然都不再说话了。
    只听嫣然说:“这天都黑尽了,你要往哪儿去?”
    刘均说:“我往哪儿去用你管啊?”
    听到这儿,依然就开门出去,想看个究竟。刘红见如此,不好再假装不知道,也站起来跟着出去。
    她们刚开门,就看见刘均站在院子里,穿着雨靴,打着雨伞。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嫣然堵住刘均,小声说:“你能不能不走?就今晚?我妹妹在这里!”
    刘均说:“我管你那些!”
    这时,刘均用力一甩,一下甩开了嫣然的手,把嫣然往旁边一推,就准备过去,刘红立刻跑过去,拦住了刘均:“哥!哥!你能不能别闹?”
    刘红压低声音说:“好歹今晚上有客人,有什么话过两天说行不?”
    刘均站住了,回头看了几眼满脸疑惑不解的依然,还是打开院门走了。
    嫣然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屋。在屋檐下拉住了依然的手,使劲忍住眼泪,两人回屋里去了。
    嫣然一回到房里就趴在床上哭了。依然坐在她身边,不知所措。
    其实从姐夫回家那一刻起,依然就发现了他不对劲,姐姐和姐夫好像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姐夫对自己的孩子也不关心,同同摔得哇哇大哭,姐夫也没有去扶一扶,抱一抱,哄一哄,哪有当父亲的这样对待孩子的?
    现在,姐夫又连夜离开,难道姐姐和姐夫的关系竟有问题?
    “姐,你——我姐夫,他没怎么吧?”依然小心翼翼地问。
    嫣然哭着说:“妹妹,我们都是苦命人!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也不瞒你了!你姐夫……他根本不管我们娘儿俩了!……”
    依然说:“怎么不管?他不给你钱吗?”
    嫣然说:“给啥钱?人家外面另有一个家!工资都给那个人了!你看见的,同同摔哭了他都跟没看见一样!他一直这样!从来这样!他哪里把同同当成他儿子了?可能就算摔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管的!”
    听姐姐这样说,依然一时不知所措。
    过了很久才说:“姐,那咋办?”
    嫣然还没说出咋办,刘均母亲就进门来了,一来就骂道:“呃,我说丰嫣然,你给你妹子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啥意思?你不嫌丢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依然听刘均母亲这样颠倒黑白,腾的一声站起来说:“姻母,你这句话是啥意思?你儿子乱来,是我姐姐丢人?是你们丢人?你不管管你儿子,还来指责我姐姐?”
    刘均母亲说:“呵呵!你还来教训起我来了?”
    这时刘红也进来了,阻止她母亲说:“妈!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回屋去吧,别管了,啊?”
    接着,刘福平也跑了进来,把老太婆拉出去了。
    一边走一边劝道:“我说老太婆,你怎么和客人吵起来?回屋去吧,别管了!”
    刘母出门后,还说:“这真是!这真是!”
    也不知道真是什么,声音渐渐消失,啥也听不见了。
    嫣然还在哭泣,刘红劝说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效果,自己走了。
    刘红走时,对依然说:“妹妹,今天不说这些了,你明天还考试呢吗?”
    看嫣然那么伤心,依然不知所措,也不敢走。
    房间里只剩下了依然姐妹和同同。同同已经睡着了,小孩子似乎也知道自己活在一个尴尬的环境里,睡梦中都皱着眉头。
    在那个寒冷的深夜晚,姐妹俩相拥在一起,低声地啜泣。
    呼啸的寒风把她们的哭声吹散,也把她们的眼泪吹干,她们倚在床上发呆。
    其实,刘均已经多次向嫣然提出离婚了,无奈刘父刘母不同意,他们怕离婚后嫣然带走他们的孙子。
    刘父刘母同意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嫣然结婚以后,根本没有过过一天幸福日子。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嫣然嫁过来之前,那刘均总找不到媳妇,差点就成老光棍。可是,嫣然嫁过来以后,特别是刘均顶了父亲的岗成为吃皇粮的工人以后,那原来看不上刘均的那些女的,好像忽然又发现了刘均的闪光点。很快就有刘均中学时的一个女同学,和他好上了,已经几年了。
    最近,那女的加紧逼迫刘均,要刘均离了婚娶她。
    刘均已经好几个月不回家了,和那个女的住在车队的宿舍里。那天,那女人说她怀上了孩子,说刘均再不离婚娶她她就要闹到单位领导那儿去。刘均知道这种情况那女的一闹他就吃不消,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开除工作,而且那女的还威胁说,要告刘均强迫她。刘均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找嫣然协商,要嫣然答应离婚。
    她也是不知道依然在。
    一开始,他看见嫣然的妹妹在家里就忍着,后来又想起情人的话,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嫣然吵起来。
    吵完以后,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逃之夭夭了。
    刘均为了达成离婚目的,给嫣然说:离婚后,家里父母的房产啥的,该他的那一份都留给嫣然母子,他一分也不要,离婚后,嫣然也可以离婚不离家,就住在刘家。
    如果离婚,嫣然又能去哪里?她的户籍也已经转到刘家湾,现在她就理所当然是刘家湾的一个村民。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她还能回到龙凤湖去?
    龙凤湖丰家,她还回得去吗?丰家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就算爸爸妈妈同意她回去,龙村六社的村民同意吗?
    可是,不回去就只能继续待在刘家,那她以什么身份待在刘家?刘均带着新妇回来,如何面对?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