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凉风习习,辽水河面红光粼粼。
沿袭多少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辛苦劳碌了一天的农人耕夫们手提肩扛着锄头、铁锸、镰耙等农具,牵着哞哞叫的耕牛,三三两两有说有笑,结伴往炊烟袅袅的村落回返。
此时西山红霞,农人缓归,孩童嬉戏,黄犬追逐。
晚霞如锦伴人归,炊烟尽处粟香随。好一幅农家田园的闲适美丽画卷。
途经一处宽敞的打谷场附近,便可听见那边厢传来阵阵轰然喝彩与马蹄得得之声,间或夹杂着呼喝与兵器的交击声。
众多耕夫禁不住就将脚步往那边凑去,皆知道那叫高旭的英武少年,此刻又与文韬武略的名士太史慈对练上了。
近来每日劳作后,在天色擦黑之前,便会上演一出男女老少皆爱围观的武戏。大汉民风尚武,男子无论长幼大多皆习武以防身健体,于是这打谷场上的切磋对练,便成为众人劳作后身心放松的绝好消遣。
百姓们围着观战犹觉不过瘾,有人还会耐不住手痒,彼此相邀上场比划几下,大展身手之余,免不得口舌上还要争执较量几句。
家中有炊灶烧得早的,更是如坐针毡一般听着谷场上震天价的叫好声,压根无法安坐檐下与妇孺一道进食,干脆捧着粗陶大碗,满满盛着蒸熟的粟黍饭,甚至还有一手捏俩炊饼一手捧着碗杂粮粥,直接急吼吼赶至场外,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看。
犹如看花鼓大戏一般,老少皆拥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大声喝彩,氛围煞是热闹。对于这等每日必看的消遣乐事,倘若有因农务或家事耽搁错过了一两场,还犹自顿足惋惜不已。
仿佛天生精力充沛,浑身上下使不完的气力,高旭每日拂晓便打一趟拳脚,耍一路刀法,拳脚到处刚猛有力,青芒闪耀风雷生威。练热了身子便用些朝食,再去恩师所居草庐边搭起的大芦棚,在清晨的阳谷雨露中聆听先生谈经论道、传播礼教。
而待到田间地头忙的热火朝天之际,又能看见高旭的身影出现在田垄里挥汗如雨,翻土插秧劳作不停。
今日此时,趁着夕阳尚未隐没西山,浑身筋骨一日劳作后早已活络开来,高旭与太史慈如期出现在打谷场上,彼此以斗为练,各执兵刃先以步战交手几十个回合,你来我往互有攻守,斗得是酣畅淋漓。
在一片叫好声中喘息片刻后,自有人在圈外牵出各自的战马来,高旭更是夸张地打了声嘹亮的唿哨,只见飞雪银狐闻声便主动跑至主人身旁,拿自己的大脑袋不住去蹭高旭的肩膀,枣村的百姓对这宝马良驹的灵性见了无不连连称羡。
两匹神俊雄壮的战马似乎互不服气,在场中被众人围着,也人来疯一般尥踢咆哮,彼此示威挑衅,以此宣告每日的马战即将开始。
将军铁骑入梦来,金戈铁马踏尘埃。凭借高头大马的震慑力及杀伤力倍增,当武将跨上战马的那一刻,其独特的风采便油然而生,那份英姿飒爽、舍我其谁的气势,若置身两军阵前便是主宰,仿佛可以令整个战场都为之胆寒。
太史慈手持大枪以尾端枪鐏在地面一点,随即跃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而高旭则单手扶鞍一叫力轻盈如燕子翻飞,同样干净利落地上马,博得一阵叫好声。相对二人挺立在马背上,皆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如炬,彼此默契地点头示意。
雄赳赳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二人,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位义薄云天,一位智勇双全,各自带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凡事迹,但凡其中任意一桩惊心动魄的往事,便可拿来做为茶前饭后的演绎品评。各种神往遐想及添油加醋自不必说,生活简单而枯燥的百姓们皆对此类众口相传乐此不疲。
英雄天生招人喜爱,身手不凡的俊杰人物更是如此,而若是英武俊朗、武艺高强的名士,便不仅仅是赏心悦目所能涵盖的了!
太史慈,美姿容!此时方二十有一,须髯未出,正是俊美潇洒的大好年华。而高旭少年昂扬、俊朗挺拔,其青春气息更是不遑多让。
场中屏息围观的半老徐娘、新妇少女尽皆如痴如醉,双眼直勾勾盯着场中两位英雄汉,心猿意马之人不在少数。免不了有些脾性火爆的庄稼汉子,瞅见了自家女人目眩神驰的,说不得晚间回屋就要酸不叽叽吼上那么几句,给枣村的老老少少平添些逗乐打趣的话头。
却是没有敢于动手的,四方聚居而来的流民百姓,皆心仪向往此处名士大儒们的风范,既为耕读礼教而来,遵规守礼便是寻常之事,倘若是动手欺负自家女人,传了出去遭众人白眼数落那还是轻的。
此时场中叫好声轰然响起,但见雄健的青骢马上,太史慈一杆大枪舞得密不透风,催马几步后便起了速度。
这边高旭手持一杆简易的长矛,在手中耍了个漂亮的枪花,脚下一磕马腹,飞雪银狐“唏律律”一声闪电般窜了出去,其迅猛还赛过青骢马,众人见了又是高喝一声彩字。
电光火石间双马迎头对冲,太史慈的大枪使得分外犀利,故意留手等着对方来攻,待那长矛迎面刺来时,只稍一往后斜侧身,手中枪杆横在胸前向上轻松一磕便崩开了矛头。
二人错身之际,太史慈手中大枪如游龙般从高旭身后反劈过来,挟着风声威猛无比。
高旭所持的木杆长矛可禁不住这势大力沉的招数,瞧那大枪的枪杆并未弯成弧形,便知太史慈已是暗中收了力,遂斜撑着长矛啪的一声卸去大枪劈砸之势,招式点到即止,身形迅即交错而过。两人在眨眼间已是快速斗了一回合。
策马回转时却不再对冲,两匹马首尾相接,走花灯也似捉对打着转,训练有素的战马既通人性,又彼此熟悉,知道自家主人是相互对练而非敌我的生死相争,否则这等凶悍成性的烈马彼此间就要蹬踹撕咬起来。
此时一枪一矛便点扎撩刺劈,对手开崩缠粘滑,双方紧夹马腹以腰为轴,缠战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只看得场外数百人眼花缭乱,叫好不断。
对战正酣时,高旭长矛尾端握在后手中锁住猛然回撤,前手虚握,扬起矛尖甩起来在“呜”的破风声中当头砸了下去。
“来得好!”太史慈大吼一声双膀叫力绷着大枪架了上去,众人耳边只听“喀喇”一声,枣木制成的长矛杆经受不住大力对抗,当场断为两截。
“喔呦……!”
“又断了?”
“这几日都断三根了吧……”
“嗨!长矛的枣木杆子吃不住力!”
在围观者脱口而出的一片惊呼惋惜声中,高旭双腿控马驶出战圈,然后突然对着太史慈一转身,高喝一声“着!”随即将手中半截矛杆掷了出去,太史慈以大枪一点随意击飞长矛杆子,作势自背后抽出手戟,空手做出投掷手戟的姿态,口中还不忘叫声“看招!”
高旭夸张地大呼一声“哎呀”,做出被刺中的模样,软软瘫伏在马颈之上,还不忘向场边双眼都看直了的小贺儿挤弄了一下眼睛。
围观之人见状便知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有人还咂吧着嘴颇为惋惜,不住念叨着要替高旭去寻上好的枪棒杆子。
众人意犹未尽地纷纷转身,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小贺儿却见不得高旭斗输一场,扯着稚嫩的嗓子喊了一声:“叔!我替你报仇!”
童音嘹亮震动了全场,说着小家伙便要冲进场内,却被哭笑不得的高阳从后衣领处一把拎了起来,只一双小短腿在空中交替踩踏着,犹自作势前冲。
众人见散场末了还来了这一出,皆轰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