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最后挣扎的力量，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凭借着在这片土地，在这个大燕王朝经营了十年的力量，竟然让尉迟恭等人如陷泥沼。
    在他们经营的地方，不管是百姓还是豪绅。
    这些人似乎不认太宗的名字，甚至都不认安禄山的大燕王朝。
    只要见到朝廷的大军前来，无数百姓便会自发的挡在大军前进的路上。
    可面对这些拿着各式农具的身影，谁又能下的了死手。
    百姓的数量太过庞大，别说尉迟恭，就连哥舒翰都头皮发麻。
    消息传回之后，正在带人重建长安的李二脸色越发难看。
    曾经这些地方的人，都是他大唐的百姓！
    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面对那些拿着锄头和镰刀来反抗的穷苦人，尉迟恭才没了办法。
    他只能将消息传回来，具体要如何去做，只能看李二的决断。
    连同消息一起被送回来的，还有数百名被抓回来的百姓。
    这就是世家在知晓潼关被破之后，还敢如此肆意妄为，烧毁长安的底气。
    哪怕没有了长安，没有了大燕朝廷，他们经营的地方，也绝对是铁板一块！
    想拿下他们，难度绝不会比击溃安禄山低！
    “尔等，难道不知谋逆是死罪吗？”
    李二死死捏着尉迟恭传回来的信件。
    他眼神中满是悲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曾经是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话。
    可现在看来，这水，也可能为他人所用。
    “难不成那些世家对你们，比朕对你们还要好吗？”
    面对他的质问，被反绑着手，跪成一片的百姓一言不发。
    他们越是这样，李二便越是愤怒。
    他做的难道还不够好吗？
    朝堂上，他虚心纳谏。
    战场上，他带头冲锋陷阵。
    无论是哪里有灾害，他也都第一时间安排赈灾，哪怕是京中的日子过的苦些，他也从未想过亏待百姓。
    扪心自问，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亏待了百姓！
    可现在，这些人竟然还维护世家。
    维护那些，在长安犯下滔天血案的世家！
    难道真是分不清好歹的刁民吗！
    看着面前一排排跪着的人，李二心怀愤怒的挥挥手，便要让人将他们都带下去关起来。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满脸愧疚的开口。
    “太宗陛下是好人，这是俺爹跟俺说过的。”
    “他说，太宗陛下在位期间，是俺们日子最好过的时候。”
    不说还好，他一说，李二便更是恼怒。
    “既然朕对你们好，让你们有的吃，有地种，你们为何还要反朕，为何还要帮那些世家！？”
    朕是好人？
    那又如何！
    难不成好人就该被人用刀指着？
    这世上难不成就没有王法了吗！
    “陛下你是好人，我们帮助世家叛乱，我们反抗陛下，我们不是人。”
    跪着的上百人先后抬头，眼泪鼻涕已经糊满了一张张脸。
    “可俺一家老小都在王家手里，俺不来，他们就杀俺的家人，俺又能怎么选。”
    “陛下，他们真的会杀人的，俺们谁也反抗不了，只能按他们说的做。”
    “俺亲眼看着，俺爹被一刀捅死，俺不来，俺娘也难逃一死。”
    “我老婆跟两个孩子都被他们抓走，我不想叛乱，可我更不想他们因我而死。”
    “陛下，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们吧。”
    那一个个人齐齐磕头。
    直磕的李二都有些六神无主。
    难怪，难怪尉迟恭等人一路打过去，没有碰到世家养的大军，反而都是这些百姓阻挡。
    原来如此。
    世家的大军，都在看管着他们的家人！
    李二看着这数百名被抓回来的百姓。
    这就是尉迟恭面临状况的缩写。
    挡在大军面前的，是不着片甲的百姓。
    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过是昔日耕种的农具。
    面对这些人，不下杀手，他们便无法穿过这道世家的防线。
    若是下杀手，又于心何忍！
    “……”
    “都带下去，严加看管。”
    沉默了良久之后，李二低声道。
    这些百姓说的对，他自认自己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皇帝。
    可不论是多贤明的皇帝，面对这样的局面，怕是也不会有更好的做法。
    他没法深入敌后，没法将所有百姓的家人从世家手中救出来。
    被世家裹挟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他救不了这些人，能做的，或许也只有代他们报仇！
    给尉迟恭的回信，他只回了四个字。
    ……
    正扎营思索如何跨过这道百姓的防线之际。
    尉迟恭与哥舒翰成日里只能在大营中唉声叹气。
    两人枯坐了数日的时间，想到最后却依旧一无所获。
    郭子仪收到李二的旨意，还未走进大帐，便听到其中传出来的叹气声。
    他犹豫了一瞬，便迈步走了进去。
    一封信拍在两人面前的案上。
    “陛下的旨意来了，但我一个人，不敢看。”
    郭子仪大概猜到了信中会说什么。
    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敢看，也不能看。
    哥舒翰盯着案上的那封信，明明轻薄的信封，在他眼中却重如千斤。
    “没什么好不敢的，这件事要做，肯定是我们仨一起，谁也脱不了干系。”
    尉迟恭伸手拿过信件。
    虽然话说的坦荡，但从他那颤抖的手来看，他的内心显然也并不平静。
    这封信，虽然还未拆开，三人却都已经知晓了其中所写的内容。
    想拿下世家的办法，只此一条！
    “别看了。”
    就在尉迟恭将要撕开信封之时，哥舒翰直接将他的手按下。
    “这件事，与太宗陛下无关，是我们自作主张！”
    “若你们不敢去背这个锅，就让我来！”
    他的眼光骤然凶狠了起来。
    “你们回长安，帮助陛下重建长安，我来杀！”
    此话一出，尉迟恭跟郭子仪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三人对视良久之后，尉迟恭挣脱了他的手，好似不经意间将那封信放在了灯烛上。
    眼见信封烧了大半，他才好似后知后觉的扔到一边。
    “陛下的信，被本国公不慎烧毁，但战机稍纵即逝，世家还不知在酝酿什么阴谋。”
    “长安的悲剧，不能在其他地方再发生。”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