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玉玲连同自己住的小屋的书,全都收到麻袋里,也只眯瞪了小半宿,天才蒙蒙亮,就骑着自行车又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只剩个空麻袋。
爷孙俩默契的一个没问,另一个没说,就跟每一个寻常的日子一样,只惦记着吃吃喝喝。
好在老爷子不是文化工作者,当了一辈子的工人,退休的时候还是有级别的钳工,素日里又是个咋咋呼呼的大老粗,并没多少人关注。
昨儿的一通折腾,随着狗子的落荒而逃,也没有人揪着不放。
更何况老爷子还是烈属,埋到坟地里的老伴儿,还能时不时的出来给他撑几回腰。
“干爷,最近咱都注意点儿,吃的喝的都不敢太打眼,尽量吃食堂,菜打的也别太出挑,回来咱自己个儿偷摸着加着再吃点对付一下。”
老爷子又抬眼看了眼邱玉玲。
“您老这么瞅我干啥?”邱玉玲摸了摸脸,没有馍渣渣。
老爷子打饭太高调也是事实呀,她没有直面过那场运动,谁知道到时候有没有那眼热的拿来说事儿,注意一点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她自己,在学校里,除了帮衬着给弄过两次肉菜,其中一次还是同学请客掏钱,自己张罗的。
其余时候一向节俭,别说肉菜了,食堂的米饭都没打过几回。
放屁听声儿呢,老爷子也是经过事儿的,再加上接触到的人和讯息,本就比个小娃多好多,自是从善如流,只是他更惊异于小丫头的敏感。
邱玉玲原本想给她三哥写封信的,但又一想他那个继承了邱母的抠搜劲儿,又觉得不是很有必要。不过没再寄过打眼的物资倒是真的。
就这样,随着她二哥又进入到失联的状态之外,日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
值得称赞的是,邱玉玲的口琴终于吹的和她拉二胡一样好了。
学校里的政治派系也日益分明。她索性把有限的时间全投入到各类学习上头,不给自己留能张嘴的机会,也杜绝了派系对各同学的拉拢。
除开每天的晨跑以及操场上的各种体训项目外,课余时间她便在文艺社里当拉二胡的背景板。
这是她成为邱玉玲的第五个年头,却是她学习二胡的第二十五年。
老校长当年的音乐课用的就是二胡,算是她到这里后的启蒙。
然后到念了中专后,学校的艺术社有二胡和马头琴,她才真正的叫自己技术娴熟了起来。
艺术社还有一个拉马头琴的漠北汉族姑娘,拉的一手好琴,邱玉玲偶尔没课的时候一听便是一下午。
一直到有一天拉二胡的老师不在,社团的同学问谁能替上,她才试着接棒,拉了一首【红珊瑚】。
办完事回来的老师正巧听到这一段,立马对她提出了严重的表扬。
声称邱玉玲同学实在内秀、并深藏不露,以后就把自己的缺儿彻底腾给了邱玉玲。
正巧今年的学校,一开始鼓动学生自己看【海瑞罢官】,后来又组织学生骨干去看了一次公映。
回来后,由学生会发起,艺术社以及其他有艺术细菌,但不在艺术社的同学,全都被网罗起来,排练了一出学生版的海瑞罢官。
就这样,邱玉玲有幸加入了这个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
只是淅淅沥沥排练了五个多月,就在马上迎来元旦汇演的时候,学校突然叫了停。
紧接着就有那有门道的学生,已经捧到了十一月的京报,转刊了姚的【评海瑞罢官】,和前面的倡导已经有了较为明显的立意。
这下,邱玉玲更着急给自己找实习单位了。
她甚至在这个暑假的时候就给邱大树提了句,不计报酬,不挑地点,优先就业,意向单位要实习学生的时候,一定要积极争取。
而她这头,招实习学生的单位迟迟没影儿,哪怕她铆足了劲儿,也没处去使。
看她跟个没头苍蝇一般的焦虑,老爷子终于说了话,“玉玲过来坐会儿。”
邱玉玲从善如流。
“说说看,你对从业单位有什么想法。”
这是她能想的吗?有就不错了。
她就这么大喇喇的回了一句,老爷子没好气的翻了下眼皮子。
“那你慌啥,没好了有坏呢,只要你不是非要一门心思的想留在兰市,留在大厂,回你县上,那还是容易能安排掉的嘛,慌啥呢。”
“我这不是着急挣钱么哈哈,哎,我这个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想要升起咋就这么难呢?”不方便宣之于口,邱玉玲只好打了遍哈哈。
不过等到晚上躺在小床上,她仔细想了想,慌啥?自己有啥好慌得,难不成还能把她发配边疆不成?她倒要看看,哪里比她邱庄还苦寒?
都已经是镇守边疆的抚远大将军了,她怎么还这么容易情绪化,就是回乡务农,难不成还能饿死她了?
她这飘忽的心,突然间就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起床还哼着小曲儿,状态较先前,简直天壤之别,老爷子送她出门的时候,看了好几眼,邱玉玲也没解释什么,做了个鬼脸,便上学去了。
她这头吭吭哧哧的认真学了一早晨,中午正打算窝窝头夹辣子酱对付呢,就见李飞丹端着饭盒凑了过来。
“今儿瞅着有啥高兴的事儿,啥事啊?”
“啊?很明显吗?”
“嗯呐,这段时间总感觉你慌里慌张的,干啥都不走心来着。”
“嗐,担心我二哥,又好久没消息了,他干的那活儿,就容易叫人惦记。”
“哦,这倒是,那现在有消息了?”
“那倒也没有,是我自己想开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着还朝李飞丹眨眨眼。
李飞丹秒懂,他们那儿,要是有谁牺牲了,一个电报的事儿,所以有时候有消息还不如盼着没消息呢。
邱玉玲岔开了话题,问她是一直在学校守着,还是自己有实习的地方。
“我上哪儿有实习的地方,安心学校待着呗,到时候等统一分配就是了,哪儿都成。”
“我也是,哪儿都成。”
形势比人强,还要什么自行车。
两个人今儿都吃的简单,再说,学校的冬天也没啥太多的菜色,不是小咸菜,就是大烩菜,白菜帮子撒一锅,说是肉烩菜,但根本看不着肉星。
她也把那钱省了,直接光打小咸菜,肉菜就等到哪天有了纯肉菜的时候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