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起了大风,落了场潮湿大雨。
第二天下午,也是颜君汐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她突然发了一场高烧。
夜深忽梦少年事。
时近傍晚,她恍惚间从梦里醒来,因为在梦里追着奶奶,没有牵到她的手。
睁开眼的一瞬间眼前昏昏沉沉,两三秒过后,她才感觉到屋内的一切。
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内异常昏暗,孤独感从心里蔓延上来,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努力想直起身,感觉使不上力气,肩膀酸疼。
其实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关于奶奶的梦了,隔着黑暗,看了一眼书桌上的花,眼里有一种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情绪,想奶奶了,想找小月儿。
她哭了起来。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打开,光照了进来,舒望站在门前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扶着她起来。
颜君汐痴痴望着他,清冷的容颜早已泪流满面。
“怎么哭了?”舒望轻声说着,用手给她擦泪。
“脖子那里疼吗?”舒望的声音很轻,没等颜君汐回答,就已抬手覆盖住那块地方,帮她按压,“是不是睡觉的时候压到了?”
颜君汐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看他,过了一会儿,她重新躺下。
舒望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出汗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说完就站起身,蓦然间颜君汐抓住他的手,抓得很紧,不让他走。
仿佛在梦里没有牵到的手,在此刻牵到了。
她嗓音沙哑道:“你去哪儿?”
舒望明显愣了一下,低头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给你拿温度计啊,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颜君汐摇了摇头,头发与枕头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我没事,刚才我梦见奶奶了,有点想她。”
舒望心头一紧,没有想到她忽然会说这样的话,重新坐了回去,只说了一句话:“我在呢。”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醒来突然很想,也想你。”
舒望眼神温柔,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不放心,耐心哄她:“听话,量量体温,我不到半分钟就回来,我保证。”
颜君汐听后,怔怔看了他许久,缓缓松开了手。
对于她来说,如果平日舒望不问,她不会提起关于奶奶。可能或许是因为明天要生日了,奶奶不在的,第一个年的生日,身边又多了一个贴心爱她的人,片刻间的思念陡然增了许多。
刚刚她梦到小时候,贪玩,故意不好好写作业,嚷嚷着吃酸枣,奶奶转身就走,说:“汐汐不乖,奶奶不要汐汐了!”
小小的颜君汐踮起脚尖偷偷看向窗户外,直至奶奶走出老院子,她一下子慌了神,追着奶奶的背影喊道:“奶奶别走,我听话,我写!”
那一年,她的家乡梅岭镇下了好大一场雪,大到淹没千家万户,老房子后面的一大片菜地,被雪完全覆盖。
家里没有吃的,漫天飞雪,奶奶从早上踩着积雪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冬天黑的早,看不清路。
回来的时候,小老太太提着一袋子糖饼,小姑娘一手拿一个,大口大口的嚼,一个劲儿点头说“好吃。”
那天晚上,她追到了奶奶,小手紧紧抓着奶奶布满老茧的糙手,也知道奶奶没有不要她,要去镇上给她买酸枣。
刚刚在梦里,她是现在的模样,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步子迈的比那年要大,奶奶背影依然是记忆中小小的,弯曲的。
可她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背影,就像怎么也跑不赢时光。
岁岁年年,年复一年,恍若隔世。
转眼又是多少年呢?
往事扑面而来,思绪万千,不过弹指一瞬。
颜君汐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结束这段回忆。
再次睁开眼时,舒望已经重新坐回了床边,帮她量温度的期间,舒望一直坐的离她很近,用双手握住她的右手。
发了高烧,舒望也慌了神,连忙和姚曼雅带着她去了医院挂点滴。
回到家后,直到晚上十一点钟,颜君汐迷迷糊糊的醒来,身上的酸痛这才减轻许多。
“醒了啊?”舒望还坐在她床边。
她再也没忍住,扑在他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舒望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想要拥抱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
“汐汐不哭,奶奶肯定也是想汐汐了,所以才去梦里见汐汐了啊,没有牵到奶奶的手,可能是奶奶也希望汐汐向前看,不要总想着她,因为总想奶奶,汐汐可能就会不开心,奶奶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汐汐不开心对不对?”
“别忘了明天汐汐生日,还要带你去坐想坐的摩天轮呢!”
或许真如舒望所说的,今年的生日正因为是奶奶不在的第一个,所以她才梦见奶奶,发了一场高烧。
这一次的高烧,可能抵消了往后漫长余生里大部分的病痛和灾难。
愿喜乐无忧,平安顺遂。
八月的风翻动起安详的落叶。
次日,舒望带着颜君汐来到游乐场,同行的人还有柳溪和江声。
一天下来后,四人并排站在夕阳里,准备去乘坐心心念念的摩天轮。
舒望拉着颜君汐走得太快,把江声柳溪二人远远甩在身后。
售票员小姐姐说,二位是不是情侣,暑期活动情侣的话坐摩天轮半价。
江声揽着柳溪,摇摇头笑嘻嘻地说:“不不不,这是我媳妇儿,比女朋友还要亲密!打折就不用了,记得在摩托轮最高处给我们开灯啊!”
“我看你是皮痒痒是吧,再乱叫,谁是你媳妇儿!”摩天轮里柳溪揪着江声的耳朵教训道。
“老柳,饶命啊,我那是实话实说......”江声哭喊道。
“为什么摩天轮还不开始转啊?”
前一个包厢里,颜君汐和舒望坐在一起,前者疑惑地问。
“因为在等一个时机,现在是晚上的六点五十,这家游乐场,七点的时候摩天轮开始发光,到那会儿升到最高处,才是最美的时刻。”
颜君汐点点头,和舒望坐在摩天轮小厢子的一边。
其实本应该是面对面坐在一起的。
可是颜君汐好像有点害怕,毕竟要升那么高那么高。
摩天轮缓缓上升的途中,颜君汐一直紧紧挽着舒望的胳膊。
夕阳的光在花城城边的凤栖山头慢慢收敛,数不清的记忆和时光,穿越人流和高楼大厦,来到她的身边。
“要不我给你唱一首生日歌?”舒望忽然歪着脑袋与她说道。
“不,等到你说的摩天轮升到最高处,亮起灯的时候再唱吧,那样比较浪漫一点。”
颜君汐看着窗外的夏天,开心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