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窗前挂的纱幔吹得飘飘荡荡，落在地上的日光也明明灭灭。
空气里一片寂静。
沈尚宫笑了笑：“明司簿这是在威胁我？”
“沈大人哪里的话，”阿雪也笑，“只是好意提醒罢了。”
沈尚宫定定地瞧着阿雪，后者静静的笑着，气定神闲，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
冰盆里的冷气散开，盆子上凝出水珠。
滴答、滴答。
细微的水声在屋内的阴影里清晰可闻。
看样子，明雪说不定已经有了应对她的办法。
而且她身后还有贤妃……
逼急了反倒不好。
这样想着，沈尚宫笑笑：“罢了，我也不同你争论了。只不过这事儿，我只给你三天。三天之内你若是解决不了，考核的事就交由何典簿负责吧。”
三天？
她原本以为，沈尚宫最多也只会给她一天的时间。
阿雪抬起头，留意到沈尚宫手里不自觉地把玩着尚宫的印章。
看样子，比起淑妃的指示，她更在意自己尚宫的位子。
烛光微微摇晃，淡橘黄色的光影落在她手上的印章上，把它照的格外剔透。
“不过，三天之后若还是没解决，”沈尚宫又笑道，“司簿司的一切大小事，便都暂时交给何典簿处理吧。”
她的指头捏着印章，来回得搓。想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身为尚宫，她有这个权力。
阿雪只得笑着应下：“三日之内，阿雪必定平息此事。”
蝉鸣一声响过一声，却都低低的往下坠，像是给过于毒辣的日头烤化了似的。
然而，司簿司的大门前头却挤着一群人，闹嚷嚷的。
一个小宫女走出门，把手里卷着的朱红纸展开，用浆糊粘在告示板上。
最前面的人一见，立马嚷起来：“出告示了！出告示了！司簿司贴出告示了，是关于考核的事！”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潮水似的往前涌。
后面的人从人缝里钻着、挤着，想要一探究竟。
“别挤，别挤，都能看到啊！”
旁边的小内侍见状，立跑过来维持秩序。
“一个告示而已，怎么这样热闹？”有路人张望一眼，不解。
“今天是考核报名的日子，本来就热闹，”人群最后面的恬绿解释，“不过会热闹成这样，还是因为新来的司簿收受贿赂的传闻闹的沸沸扬扬，有人说考核录取已经内定了人选。”
“啊，还内定？”
前面忽然有人回过头：“改了改了！”
“什么改了啊？”
“考核方式！”最前面的人大声嚷道，“改成抽题考核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人恨不得踩着千面人的肩膀跳到告示板前面。
“别挤别挤，诶，你踩到我的脚了！”
“前面的谁念一下！别挤了别挤了，我要摔跤了……”
最前面的人闻言，大声念道：“为保证考核公平，司簿司本年考核采取三轮抽题盲考形式，考试范围不变，题目数量不变……由司簿司和掖庭局共同监考。”
闹嚷嚷的热意似乎盖过了八月的日头。
方才那路人问：“这样改是不是就说明传闻是假的？如果这还有人能作弊，那也是厉害。”
后面几个挤不过去的也索性不挤了，回过头来插了句嘴：“而且听说新来的司簿已经告到掖庭局去了，说有人造谣。”
“是谁这么缺德啊？这个时候造谣。不是故意制造焦虑、扰乱人心吗？”
恬绿看准时机，神神秘秘压低声音：“我听说啊，是那些花了钱买了题目的人。”
“诶，仔细说说。”
恬绿四周瞄了一眼，把声音压的更低：“那些人买了题目，结果明司簿临到末了，提议要换考核方式。她们的钱白花了，自然不干，就随意造谣，好让尚宫局把明司簿换下来，把考核方式也换回之前。”
然而，这种神神秘秘的样子反倒把后面一片儿的人都给引过来了。
人群了顿时一片骚动。
“消息保真不保真？”
“我恬绿说的，”恬绿竖着指头点点自己的鼻子，狡黠一笑，“那当然是半个假的字儿都没有。要是假的，我司簿司百晓通的名号就换给你。”
“我可不要。”
问话的人一听，笑了起来，却也信了大半。
风从门槛上掠过，带着些许难得的凉意。
阿雪贴着门，站在阴影里。
“大人，您在看什么？”
映香从门后走过来。
“没什么。”
阿雪笑笑，收回目光：“高大人那边怎么说？”
“是……金掌簿。”
阿雪了然。
那日何典簿赶来为金掌簿说话，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果然不出她所料。
“高大人将她关在什么地方了？”
“司簿司的偏殿，”映香解释，“原本证据确凿，该直接关押到掖庭局。只是，金掌簿身份贵重，与旁人不同，高大人便让她先到偏殿去，等大人您过去之后再做定夺。”
阿雪心中嗤笑。
什么再做定夺？
这个高大人，分明是担心郡主责怪，便想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走吧，我们去偏殿看看。”
日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金夏垂着头，坐在椅子上。
她的头低低垂着，叫人看不清神情。
“吱呀”一声，门忽然开了。
地面上灰黑的影子，在日光里飞散、消失。
她抬起头，看到阿雪的身影。唇边浮现出一抹冷笑。
然而，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倒是阿雪先问：“金掌簿，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几次三番要如此陷害于我？”
“无冤无仇？”金夏冷笑，“明雪，这话你自己信吗？”
明雪是贤妃一党，而她是淑妃一派，阵营天然对立。
再加上明雪一一核实了名册，到她们手里的银子也就比从前少了一大半。
更何况她从前做的事……
金夏心里嘲讽似的笑笑。
“信不信不重要，”阿雪笑道，“只是金掌簿你马上就会因为收受贿赂、嫉妒同僚、传播谣言三项罪名被关于掖庭局的牢房。”
“你敢？”金夏抬起头，“若是你这么做了，我姑母不会放过你。”
阿雪听了，只淡淡笑了笑：“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