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望着我，深情无限。她轻轻地吻着我的额角发际，又轻轻地呼唤着：“嗯……你真好，你真好啊，嗯……我好爱你，好爱你……”
    几滴泪水滴落在我的眼中，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知道么，你现在就是我生存的动力，就像以前我在寻找我的根一样，我是那样热切地拥抱着这片土地，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是这片土地骄傲的女儿，我有我自己的祖国母亲，她抚平了我内心的伤痛。
    你知道么，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心里的激动就像是见到我的妈妈一样，那样令人感到温暖，欣慰，心醉。那一刻，我要将我的一生奉献给你，将我的一切贡献给我的土地，我要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与你同生共死，幸福终老……”
    她沉醉了，仿佛真实的画面就在眼前。她热烈地憧憬着，期盼着，幻想着。
    她海蓝色的眼眸中一直有泪。她抚摸着我的脸庞，声音越来越轻柔：“可是，我的愿望还是失落了，我的爱终于不能得到报偿……你，你却并不爱我……”说着，她突然失控大哭起来，“你的心中一直有痛，一直很难过，这我是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欺骗你自己，是为了忘记什么，也许，是为了忘掉你自己……对这些，我都无悔无怨。我终究不能像妈妈一样幸福，我终究不能得到两心相印的情缘，我的爱得不到回报。
    不过，我不后悔，我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我付出了自己的真爱。起码，我不会如孤魂野鬼一般活在人间，我的心有了依靠，我心之所系的就是我永远的爱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永远不会变！”
    她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她吻向我的眼睛，我的眉间……
    “萧东，我的爱人，答应我吧，永远别去触碰你心中的伤疤，那样你会痛苦不堪的。如果一生注定有一个可以拯救你的人，就让我充作你的一剂疗伤药吧，让我安慰你吧。
    就让我抚平你的所有伤痕，我绝不后悔……我们还有时间，时间会治愈一切的，时间会打磨掉所有人世间的苦痛……你说，这样不好么？”
    她望着我，热切地期待着，她想从我的眼中找到答案。
    我蠕动着嘴唇，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田田，你是上苍赐给我的天使，你是人间的精灵，是爱的精灵，是幸福的化身。能够得到你，是我的奢望，可这奢望太奢侈，我不配，我承受不起。”
    “请原谅我吧，在我心里，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一个废人你懂么！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好，我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我就像风中的蜡烛，任何感情都会将我吹灭。我不可以再谈感情了——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抚摸在脸上的手冰冷了，滑落了。田田的身体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她那绝望的眼神，深深印在我的心里。时至今日，每每回想起那个眼神，仍然感觉真实得可怕。
    她冰封了不知几个世纪。
    她缓缓地回过神，声音好似没有一丝温度。但听得出，她却在极力营造一丝温暖。
    “可以给我看一看，你小妹的照片么，我好想看看。”
    我的心脏猛的一震，“她眼盲后，就再也没照过照片……她看不见，她说，再也不要拍照片。”
    “好遗憾啊，我真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嗯，她一定很美，比我更美；嗯，她也一定很善良，很有爱心，比我要善良得多；她一定很聪明，看你一眼，就可以看到你的心里去，什么事都不用你多言——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她的眼睛现在……
    不过，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你的一切——她一定心思细腻，比我这个傻瓜聪明了不知多少；嗯，还有，她肯定对你特别温柔特别体贴，比我要温柔百倍，她一定很听你的话，比我更听话，不像我，呵，却是一直在逼你；她还是个单纯的姑娘，用她的单纯，用她的缺陷去感受这个世界，感受一切人间的美好……”
    “求你别再说了！”我的心在剧烈地颤抖。那一刻我心痛不已，我感觉自己就快死了！田田的话实在撕扯我的心。当然，这并非她的初衷，当她看到我深深陷入剧烈的痛苦之中时，她自己的心更痛。
    很久之后，我慢慢平复了心情。为了安抚她的难过，我强打精神，站了起来。
    “给你看一张小妹小时候的照片吧，那个时候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出意外……”，我找出照片，递给她，“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小妹的照片。”
    那是一张小妹在古北口长城拍的照片，照片里，小妹凭风吹拂她的长发，神采飘逸，样子美极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双手捧着，动作庄严而神圣。她仔细地看，仔细地思索着……渐渐地，她的脸上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田田……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我终于艰难问出了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田田的笑容顿时凝固，表情有些呆滞，像是在思索。好一会儿，她才又淡淡地笑：“我没想到你会问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就在一个月以前，你受伤的夜晚……”
    我不知道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在昏睡中胡乱呓语了什么？我不知道，没人知道，除了田田。
    夜早已阑了，明月挂在中天。迎着皎洁的月光，我开车送走了田田，是她执意要走的，我没有强留，只是问她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做客。
    她笑了，笑得那么清，那么淡，她的眼眸中泛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海水蓝。此时，头顶的月光也是那样的清淡……
    我痛苦无依地过了几天。那几天我想了很多，想人生，想情感，想我的过去，想我的未来，想家里的一切，想小妹，想田田……
    周末开车去找田田。我对她是歉疚的，打算带她去郊外散散心，踏踏秋色——可是，她却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她将永远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心中的悲痛更加强烈。她真的就这样消失了，是我一手造成的消失，是我一手造就的悲惨。
    我的痛苦远远及不上田田。我想她应该是带着绝望走的吧，她还带走了她刻骨铭心的爱。那份爱，会永远藏在她心里，可是，我永远不可能再得到它了。
    消失吧，让它消失在另一个世界里，然后活在现实的世界里重新去寻找你的爱。我会用我的一生祈祷，祝你幸福，愿你能够像你的妈妈一样幸福！
    此时脑中忽然现出一个片段：我和田田初次相识，她很大方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田田，是田野的田，不是甜蜜的甜哦。我心想你这小样儿还不够甜腻啊？我说我叫萧东，萧条的萧，不是东西的东。她用小手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说，是个东西的东，也是这个东啊！我没笑，接着用话堵她的嘴，我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
    是啊，我真不是个东西……
    在回来的路上，我打开了田田唯一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一个信封。
    抽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淡蓝色的刻录好的cd碟片，我将它插入车中的cd播放器，田田甜甜的声音温婉如初：
    “萧东，我的爱人，请你不要怪我的离别，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傻的决定……也许，也是最聪明的……
    可是谁知道呢，我只知道，这个决定，却是我最最痛苦的选择！我是爱你的啊，深深地爱你。我将你藏进心里，将你牢牢系在我的灵魂上。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我衷心地祈祷，你和你的小妹都能得到幸福，最美满最甜蜜的幸福——不管这幸福是怎样的！
    别了，萧东，我亲爱的爱人。但愿你能够在将来的人生旅程中，少一些痛苦，多一些快乐，我会为你祈福的。能够认识你真好，我会心中念着你带给我的美好，我会怀着自己对你的爱、永远的爱，永远，永远，直到我离开人世间，去下一个世界继续为你祝福！但愿我能在来生再世里得到你的爱，但愿我们生生世世能够再相见，再相识，再相恋！
    别了，我的爱人。请你不要痛苦，也请你不要剥夺我爱你的权力，请你不要再恳求我不去想你，不去爱你。因为，我根本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就像你做不到重新投入一段感情，做不到和我在一起，做不到真的去爱我一样，哪怕是一点点的爱意，一瞬间的爱怜，甚至一份根本虚假的爱情……原谅我吧，就像你曾经要我原谅你一样，我不期待今生今世我们还可以再续缘份，但愿下一辈子吧……
    萧东，我的爱人。你的一生之中有太多的痛苦和负担，我是多么想给予你安慰和关怀啊，可惜我做不到了，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求求你听我的话吧，尽量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笑一笑，想想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我知道这对你也许并不算什么，可能很快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可它对我是多么美好啊！想想它吧，我庆幸在这段日子里，自己没有给你带去过不什么开心——除了此刻的离别。想想它吧，就会像看见我一样。
    啊，我的爱人。最后送给你一首歌吧，是我刚刚翻找出来的，很好听。每当你不开心，当你烦恼，当你忧愁难解的时候，就拿出来听听它，算是给你排忧解闷吧！
    让我们在曲子中再跳一支舞吧。在舞中，你挽着我的手臂，任裙摆拂过你强健的双腿，我们翩翩起舞，飞扬在这青春的夜色里……啊，我看见了，看见似水的月光，它好美……
    啊，别了，萧东，我永远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