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依凡！可让我逮着你了！”我一把将她扯了个趔趄。
    她神色惊恐的蓦然回顾。
    “啊——”她大叫一声，张惶失措地摔开我的手臂，躲瘟神似的躲我。
    猛一下子，我也愣住了。“你干什么……你怎么了？”我茫然地问道，眼睛不自觉跟随着她游移的目光扫向她的身旁。
    那是她的一个女伴，一身雪白的衣裙衬托着象牙般皎然的肤色。开始时，我并没太注意，只空泛地扫了一眼，但当我回眸与依凡的视线交接的一刹那，脑中却如中电击。
    那是一个微风轻送的初夏傍晚，形将残落的斜阳却在离去前洒下一片灿烂的金辉，仿佛在每个行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美艳的面罩。
    树影在婆娑，视线在交错……我努力使自己停住此时的头晕目眩，可腿脚却不听使唤的踉跄跌倒。我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那种阵痛可以让自己得到片刻宁静。
    是的，我又看见了她！
    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双手紧捂着口鼻——是啊，无论开怀畅笑还是失声痛哭的时候，她总是习惯这样。
    那宛若面纱的细腻手掌遮盖下的是一张雪白雪白的脸，白得那样自然……
    ……
    两年前。
    在一块烈日当午的草坪上，她问起我对她的感觉。我仰躺着说常常在想她，可就是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怎么说呢，你有点儿特别，总感觉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什么？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当她对我说起自己身世的时候，我小小地吃了一惊——她告诉我，她奶奶是道道地地的希腊人，祖上七代都住在爱琴海畔，所以，她也有那么一小点儿是希腊人。
    她侧转过身体，将自己的一双水晶似的眸子迎向灼目的日光，“看到了么？这个小秘密我只告诉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她的双瞳在白得耀眼的日光下泛着隐隐的水蓝色，好似大海的澎湃，湛湛的，清清的，煞是可爱……
    ……
    是的，这个突然间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孩，正是消失已久的田田。
    “田田！”我的声音抖得语不成句，“我……我真没想到还，还能再见到你……”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十指缝隙滚滚滴落。她紧捂着口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一步步倒退，好似在微微摇头，似是在传递她无声的言语。
    ——那言语是什么？叫我走开？不要我靠近她？不要我追逐她？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一个悲愤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你还在等什么？时至今日，你难道还不明白，她还像从前那样爱你……快去吧，去追你的女朋友……懦夫！混蛋！快去呀！”
    我行动迟缓，言语迟钝，茫然看着泪如雨下的依凡，嘴巴张开又合上。我想说些什么，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迟迟发不出声响……我被她推得踉跄前扑，终于，使尽浑身力气朝远去的身影大吼一声：“田田！”
    突然间，眼前的女孩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摇，忽地天旋地转，一头栽到路边。
    我狂奔到她身旁，将她揽在怀里，“田田……我，好想你！”
    她气息微弱，依靠着我的肩膀，脸色惨白如纸，那一双泛着海水波澜的眼瞳之中，光芒竟在一点点涣散，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田田！”我大叫一声，“你看看我啊！你怎么了？”
    依凡跌跌撞撞跑过来，“快，快送医院——”
    我含着眼泪抱起田田胡乱奔跑，如果不是依凡在照顾左右，真不知道会疯跑去哪里。
    “告诉我，她怎么了？”我垂头站在医院急救室的外廊，无力地问道。
    依凡惨然一笑：“你还不明白吗？你可真是……人家为了你，什么都不顾，可你——”她愤恨地拽过我的臂膀，歇斯底里地撕扯我的领带，“你不是一直说自己很清白么？那又为什么把她害成这样？啊？为什么？你这个混蛋，混蛋！”
    她终于力脱，颓然坐倒，痴痴地呓语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折磨人，一个又一个……是不是所有喜欢过你的女孩子都是这个下场？你为什么要这样无情，无情……”惨百的灯光自屋顶洒落，将她的一张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的心头被重锤狠狠一击，闷声跌坐在墙角。过了好久，我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依凡望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无力地说道，“她就是我表妹。那天，你在浴室里隐隐听到的，就是她……天哪，为什么要让她再遇见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大家都受折磨……后来，你打电话去我家，是她帮我接听了电话，却意外听出了你的声音……她当时就惊呆了，颤抖着摔了电话，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你的女朋友……
    虽然她不言不语，但我心里都明白了。我主动说起你的很多事，她听得很仔细，很用心，很用情……我说你好说你坏的时候，她都只是淡淡的笑一笑，故意装出很超然的样子，可我知道，她心里绝放不下你！那次去香港就是她做东道主，我本想让你也去，可后来，我……我不忍心，我不忍心看到她受伤害、受折磨。我曾想过放弃，劝她也放弃，让你一个人自苦去！让你一个人没人爱，没人疼！”
    她长出了一口气，“我想，她还是需要你的。她费这么大的气力把我办去香港，难道不是为了你？她想你都快想疯了……可是你——你真是混蛋！”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和屋顶灯光一样惨白的淌着汗水的脸。
    “病人醒过来了，目前，她需要休息，你们不要打扰，什么时候可以探视我会通知你们的。”简短介绍了病情后，医生走了，留下傻傻的我呆立在惨白的世界里。
    “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依凡将我推醒。
    “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嗯，”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默默地走出去，“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两个月前，她就生病了，我才知道……所以，我才不忍心和她争，真的不忍心，她太善良了，换了谁都不会忍心伤害她……”
    “等等，我想去看看她，”我叫住依凡，“在门口看看也好。”
    她不由分说反身拉起形近昏迷的我，拖着往外走，“你要是真为了她好，就该好好保重你自己！你太累了，现在需要休息——放心，医生说过了，她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