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准备去邯城了？”荀羡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他本以为方令舟会找借口拖延，或是直接抗旨，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干脆地答应。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谢无赦微微一笑，手指轻敲着桌面，“不过，他这一去，北豫的局势可就更加复杂了。”
    “谢司正，你觉得方令舟此去，是真心还是假意？”荀羡沉声问道。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谢无赦摇了摇头，“我的任务是带他回京，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遵旨就行。其他的，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了。”
    荀羡微微颔首，他知道谢无赦说的是实话，密令司的权力虽大，但也仅限于执行皇帝的命令，对于朝堂上的争斗，他们向来是不主动插手的。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荀羡问道。
    “等。”
    “等？”
    “不错，等。”谢无赦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幕，沉声道，“等方令舟回京见了皇上，皇上自会有旨意下达。”
    荀羡微微皱眉，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赌博。如果方令舟真的没有反心，那么他们就白白错失了平叛的最佳时机，要知道，反贼一日不除，就会有无数的百姓受难。
    可他为何敢答应进京面圣？难道一切猜测都错了？
    荀羡的疑惑并非没有道理，方令舟的这一决定，确实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按照常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在接到这样的圣旨时，往往会寻找各种借口推脱，甚至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起兵造反。但方令舟却选择了一个最不可能的选择——遵旨进京。
    “难道，他真的没有反心？”荀羡低声自语，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与方令舟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他能感觉到对方隐藏着极深的野心。
    “或许，他正是要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忠心。”荀羡沉吟道。
    谢无赦没有接话，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外面的雨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谢司正，你有没有什么计划？”荀羡又问。
    “计划？”谢无赦转过身，淡淡一笑，“什么计划？密令司的计划就是执行皇上的旨意。”
    荀羡眉头微皱，他知道谢无赦不会轻易透露密令司的行动，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皇上对方令舟的真实态度如何？”
    “荀县尉以为呢？”谢无赦反问道。
    荀羡想了想，缓缓说道：“皇上若真的信任方令舟，就不会派你来传旨了。”
    “皇上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揣测的。”谢无赦淡淡地说道，他走到门口，拿起斗篷披在身上，“荀县尉，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策略。”
    他转过身，看着荀羡，又说：“临走时，楚相交待我照顾你一下，我会留下密令司的二十名诏狱使保护你的安全，另外，户部宋侍郎携天子令巡视北豫，你有问题，也可与他商议。”
    说完，便离开了荀羡的房间。
    荀羡站在窗前，目送着谢无赦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的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方令舟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走出了一步险棋，而他，却看不透对方的真正意图。
    他回到榻上坐下，再次拿起那枚黑色棋子，轻轻摩挲着。棋盘上的局势依旧错综复杂，但他却必须从中寻找出一条明路。
    夜深了，雨还在下，荀羡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不仅是他，对于许多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翌日，整个邺邱城仍旧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雨幕之中。
    方令舟在将军府的门前静静等待，身边站着方好。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噼噼啪啪的雨滴和着风声，显得有些反常的宁静。
    不多时，十几匹马踏着积水狂奔而来，溅起一阵阵的水花。
    “方将军，该上路了！”谢无赦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方令舟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方好递过来的蓑笠穿戴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翻身上马。
    一行人缓缓向着城门的方向而行，雨滴从斗笠上滑落，形成了一道道流线，模糊了方令舟的视线。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这场雨，似乎预示着他即将踏上的路途，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方将军，你似乎有些忧虑。”谢无赦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方令舟看谢无赦一眼，而后伸出手接着雨滴，微仰着头问道：“谢司正，你说，这场雨会下多久？”
    谢无赦淡淡一笑：“雨要下多久，得看天的意思。”
    方令舟点了点头，他当然听得出谢无赦话中有话，但也没做过多理会。此次邯城之行，他有九成的把握全身而退，剩下那一成，就要看皇帝讲不讲理了。
    一行人出了城门，径往邯城的方向而去。
    雨势如泼似洒，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道道水帘，官道上泥泞不堪，就连马蹄声音都显得极为沉闷。他们的速度不快，半个时辰才走出了二十多里。
    “谢司正，这雨下得如此急，道路泥泞难行，不如找个地方避一避，等雨小些再走？”方令舟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飘忽。
    谢无赦瞥了他一眼：“方将军，皇命在身，怎敢耽搁。这点风雨，对于你们这些经历过沙场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方令舟微微皱眉，刚要再说什么，几道破空之声突然响起，下一刻，身后的几个侍卫脖子上已然同时多出了一支箭簇，连一声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咚咚咚的接连摔下马来。
    “有刺客！”谢无赦的反应极快，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高高跃起，那支向他射来的袖箭擦着马腹飞过，射入了泥泞之中。
    几乎是在数个呼吸间，十几个侍卫便全部落下马来，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将泥泞的道路染成了一片血红。
    箭矢不断射来，十之八九全部冲着谢无赦而去。谢无赦已然抽出腰间软剑，躲避箭矢的同时，也已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方将军，这些人好像是冲着我来的！”谢无赦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满满地嘲讽。
    方令舟没有听清谢无赦的话，他紧握宝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射来的箭矢之上，只是这零星的几支箭矢都偏的极为离谱，似乎在有意避开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雨势太大，敌暗我明，快撤！”方令舟喝了一声，勒马便走。
    而这一幕落在谢无赦眼中，则又变了意味。只是他也不敢托大，在方令舟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然拍马向着西北疾行。
    二人一前一后，刚刚跑出不远，又有数十名黑衣人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跃出，他们的动作迅猛而有序，一出手便将二人隔离开来。
    谢无赦扭头看去，只见七八个黑衣人将方令舟死死挡住，刀光剑影间，却是招招留手，而剩余的不下三十人全部向着自己追来。
    “方令舟，你好的很！”谢无赦咬牙说出这一句话，猛地一夹马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