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楚璇摄政以来,余生反而成了比较清闲的人物。
这些日子往返于宫中和韩府,他只需要对两件事上心,一件是楚相印每日的课程,另一件则是韩童生的身体。
楚相印这边余生安排了许多汴京内有名的大儒,四书五经余生虽然也略懂一些,但他还是觉得专业的事还是更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就不轻易出手了,以防误人子弟。
好在楚相印的确天资聪颖,在四书五经上面常常能够做到一遍通,两遍熟,三遍就能倒背如流,那些古板的白胡子大儒们都忍不住发自肺腑地对其赞叹。
到了余生这边,楚相印也展现出了极高的围棋造诣,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原因,他多少对围棋有些基础,学起来也不算慢。
虽然宫中的事并没有多少令余生劳心的,可这几日他却仍旧开心不起来,原因则是自打入了冬以后,韩童生的身体状况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华太医,有劳您跟我走一趟,为我师父号号脉。”这些日子的奔走下来,余生找到了现如今宫中最有名的御医,立冬之变后,顶尖的太医死了一大半,现如今医术最高超者就是余生眼前的这位华云生华太医了。
“余太师客气了,这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份内的事。”华太医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面相温和,眉眼间好像始终有些笑意,是个看起来就很好相处的人物。
两人驱车自皇宫来到韩府后,华太医便被余生带到了韩童生的卧室。
当余生走进卧房的时候,韩童生正在昏睡,看着日渐消瘦,脸色越发苍白的师父,余生心里的悲痛又一次袭来。
听到声响后,韩童生勉强睁开眼睛,余生上前将他扶起半靠在床上,轻声道:“师父,宫里的华太医来了,让他为你诊下脉,再开几副汤药,就能痊愈了。”
韩童生听了后,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沉默的点了点头。
华太医随后为韩童生诊了脉,良久后,华太医将韩童生的双手放回被子里,又对韩童生说道:“韩先生的身体并无大碍,等在下开几副药,您吃着试试。”随后朝余生使个眼色,先一步离开了卧房。
韩童生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一变不变,余生又扶着他躺下,随后说道:“师父您先歇着,我去随太医取药。”
“立冬…”
听到师父唤了自己小名,余生立刻附耳过去,“师父您说,我听着呢。”
“我死了后,一定照顾好你师弟师妹。”虚弱的话语传进余生的耳朵,不由得令余生的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您瞎说什么呢?”余生勉强笑了笑,“您没听华太医说吗…”
“答应我…”韩童生出言打断了他,虚弱的话语中却有着不容否定的坚决。
“好,我答应您。”余生痛苦地闭上眼。
走出卧房,华太医依旧等在门口,见余生出来,华太医与余生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余太师,韩先生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适才我为他号脉时发现,先生心里已经心存死志,恐怕……”
尽管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可听到这样的话后余生心里依旧不是个滋味。他其实十分清楚为什么韩童生会心存死志,因为师娘的死对师父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从心底涌出一股股悔意,三年前为何自作聪明的想出那样幼稚的办法,若在这三年里自己始终陪伴在师父师娘左右,会不会一切都会不同?
“大概还有多少时日?”余生沙哑地问出这个冰冷的问题。
华太医犹豫了一下,随后斟酌着说道:“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先生若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话,就去帮他了结吧……”
余生拖着恍惚的身子送别了华太医,他站在韩府门前闭上眼睛缓了缓,此时此刻的他肩负着整个韩府,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要冷静。
只是余生一回头就看到了玉儿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随后他看到玉儿用那泛红的眼眶看着自己,嘴里坚定地说道:“师兄,我想尽快与魏启叶完婚。”
余生张了张嘴,问道:“想好了吗?”
玉儿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想好了。”
余生嗫嚅着嘴唇,看着玉儿的眼睛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事情真的无法挽回的话,那么就让师父安心的走吧。
随后的几天余生抽出时间见了魏启叶,这个三年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瓷娃娃现在也长成了大孩子,言谈举止显得很有分寸,话里话外对玉儿也十分喜爱,这让余生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安心,他最担忧的便是玉儿嫁到魏家会受委屈。
这期间也遇到了魏启明,这个曾经的对手如今看起来清瘦了一些,而且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见到余生的时候只是微微点头致意,整个人没有了以前的盛气凌人的感觉,像是被打磨了千万遍的玉珠,磨掉了棱角后的他此刻更显圆滑。
之后魏家对这件事的确很上心,先是带了聘书上门提亲,随后问了玉儿的生辰八字,结合魏启叶的请人给找了个良辰吉日,接着带着礼书前来,并将财礼明细奉上。这一系列下来便是传统的三书六礼,即聘书礼书以及迎书,分别对应提亲、财礼及迎娶。
最后的日子经两家商议后,定在了今年冬天的大雪时节。本来以魏家的意思是想等明年开春再完婚的,可余生将韩童生的状况告知了魏家二老后,他们也十分晓情理的答应了下来。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魏启叶的原因,毕竟这魏家二老对自己的小儿子魏启叶真可谓是百依百顺。
作为围棋世家的小公子,偏偏老早就放弃围棋,转而选择了经商,这在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行径,这魏家二老却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他们对自己小儿子的疼爱。
而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余生对这个叫魏启叶的小子也有了全新的观感。
“师父,魏启叶这孩子人品不错,玉儿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雪之日如期而至,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的来到了韩府,余生为韩童生穿上了厚衣服,搀扶着他走出了卧房。
玉儿今日换了一身大红色喜服,面上敷了妆粉,抹了腮红,额头处点了花钿,唇上涂上口脂,这样一来年龄上最后一丝稚嫩也被掩盖,本就花容月貌的小姑娘现如今更是倾国倾城,谁见了不夸一句好一位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的美人儿。
“爹……”玉儿轻声唤了韩童生一声后,便忍不住泪流满面,之前只能靠余生搀扶的韩童生见状,却拖动着身躯来到玉儿面前,伸出枯瘦的双手为玉儿拂去泪痕。
“玉儿不哭,玉儿是大姑娘了,以后也有自己的人生,好好和魏二小子把日子过好,爹和娘都会保佑你们的。”韩童生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好似春风拂面,在这寒冷的大雪时节,竟然给人一种如春般的温暖和熙。
“嗯!玉儿会的!”玉儿哽咽着朝韩童生点头答应,随后韩童生笑着说道∶“去吧,玉儿。”
随后玉儿盖上了红盖头,叫人领着进了迎亲队伍里的马车,在上车前玉儿犹豫了一下,想要回过头来再看一眼韩童生,可随即反应过来,盖上盖头后便不能轻易摘掉,于是只好作罢。
看着玉儿随着迎亲队伍缓缓离去,韩童生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