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这几天很着急。
自正月十六皇帝交给他那个写着“物归原主”的信封,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他都没有送出去。
正月十六晚上,林正带队清查京中青楼妓院,忙碌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向指挥同知韩羽交接了差事,便怀揣着信封蹲守在萧芷兰家对面的茶馆里,想等着趁萧芷兰出门的时候,好把信封送出去。
萧家住在崇文门外的花市大街北面,距离内城城墙不远。
崇文门是京师的商货集散地,南方各地的货物经大运河到达通州,而后便需要在崇文门登记报税。
永乐时在崇文门即设有征税宣课司,等到弘治朝之后,这里成为了京城总税关。
崇文门外商户云集,一年到头热闹非凡。
回京述职的官员、进京游历或赶考的士子、贩卖货物的商人等等。不同身份、不同目的的旅客,每日穿梭在京城内外,使作为京城总税关的崇文门,尤其显得忙碌拥堵。
萧家所在的花市大街,在崇文门大街东约一里。这里人流量没有崇文门那般拥挤,但也是商铺林立,往来众多。
萧家的布店便设在临街的商铺中,店名叫做瑞祥布店,店铺后面就是一家人居住的四合院。
林正怀揣着皇帝的信封,在萧家对面的茶馆里守了两天,也没见那萧小姐出门。
每天茶水喝了一个肚圆,厕所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皇帝交代的事情就是没办成。
这事儿林正也不敢交给别人去办。因为皇帝专门交代了,只能他一个人去送信,万不可泄露了身份。
眼看着在茶馆里干守了两天,林正显得有些焦急。
锦衣卫指挥使衙门里的众人,已经两天没见到这位自上任以来就从不缺勤的上官了。
更加离奇的是,林正也不告诉众人自己去了哪里,只说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办,衙门里若非有急务,都先交给指挥同知韩羽处理。
倘若郭可阳知道林正这个特务头子还有这副囧相,一定会忍不住捧腹大笑。
可是林正又不敢使些手段诓骗那萧小姐出来,因为皇帝交代过不许扰了人家清净。
林正现在不太敢确定皇帝是否对这萧小姐有意,上次皇帝已经敲打过他了,自己还是少自作聪明,老老实实按照圣意办事就好。
不过林正内心还是觉得,皇帝大概是对这萧小姐有些情意的,不然何必再送给人家一个书签呢?说是致歉的礼物,就不怕人家小女子多想吗?
罪过罪过,我又在妄猜圣意了。林正摇摇头努力让自己忘掉心里的胡乱猜想。
这已是第三天了,前两天林正装作采买布匹的客人,去到萧家的布店里转过一次,未曾见过那萧小姐的影子。
况且布店里面掌柜和伙计都在,里面客人来来往往,即便见到了,也没法说话。
不过林正还是留心观察了一下那掌柜,也就是萧芷兰的父亲萧方义。此人中等身材留着短须,有些瘦,说话很是和气。据之前探察的锦衣卫校尉讲,是个老实的买卖人,街坊邻居评价都不错。
今天上午再不能见到萧小姐出门,林正就打算找人买通萧家的仆妇,让其想办法将那萧小姐骗出来,自己也好赶紧完成使命,向皇帝交差。这样干守着总不是个办法。
正喝着茶,林正突然看到了那个等待已久的身影,从萧家大门走了出来,旁边还蹦蹦跳跳地跟着那个丫鬟佩佩。
林正赶忙扔给茶铺小二一块碎银子结账,离开茶铺跟了上去。
萧芷兰今天要去离家不远的观音寺里上香,自从弟弟萧怀远离开家,去了那劳什子讲武堂,萧芷兰就很想念他。
姐弟俩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萧怀远只比她小了一岁。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颇为深厚。
萧怀远死活要去当兵,萧芷兰原本也是不同意的,起先还帮着父亲劝了弟弟几次。但是后来看弟弟以绝食相威胁,便心软了,反而转过来帮着弟弟劝说父亲同意。
萧芷兰知道,弟弟不喜欢读书,尤其是那八股文,常常被整的头痛欲裂。平日里倒是对与几个伙伴一起,骑马出城狂奔极有热情。
萧芷兰还记得弟弟离开家去报名的那一天,自己哭着劝弟弟:“小弟,进了军营就由不得你了。干嘛放那好好的书不读,去当个大头兵,有啥出息。你就忍心离开家里人?”
弟弟却反驳说:“我才不是去当大头兵哩!这可是皇帝亲自办的讲武堂,将来都是要当军官的。我读书不行,将来如果能跟着皇帝出征塞外,立下战功封侯拜将,岂不比读书更能光宗耀祖!”
“说啥跟着皇帝出征塞外。我听人说,大明朝上一个出征塞外的皇帝,都被那鞑子掳到草原上去了。那鞑子凶狠着哩!”
萧怀远一听,脸涨的通红,硬着脖子道:“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可是看着姐姐哭的泪流满面,又有些心疼,换了个语气安慰道:“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趁着爹娘正值春秋鼎盛,我出去闯几年就回来了。”
这时与萧怀远一同报名讲武堂的伙伴,刚好在大门口喊他。
“姐姐不哭,我走了。”萧怀远竟也被萧芷兰的伤心感染,声音有些哽咽,扭头便快步跑出了家门。
萧芷兰边走边低头想着弟弟那日离开家的场景。突然前面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咦!你这人,干嘛挡着别人路啊?”丫鬟佩佩有些生气的冲那人训斥道。
萧芷兰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身穿青色直身,头戴大帽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前面。
“敢问可是萧家小姐?”男子拱手施礼道。
“正是。”萧芷兰回了一个万福礼,而后问道:“不知先生何事?”
“我家主人有一物,命在下转交给萧小姐。”说完男子从怀中掏出信封双手递给了丫鬟佩佩。
萧芷兰从佩佩手里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物归原主”四个字,打开一看,竟是自己上元节那晚遗失的丝帕,信封里还有一张书签。
萧芷兰立刻明白了过来,脸色有些泛红,“这丝帕确实是我不慎遗失的,只不过这木签却是何意?”
“回萧小姐,我家主人说,那日他认错了人,多有失礼,这书签算是他表达歉意的礼物。”
“哦!原来你就是那晚灯市上,那个轻薄公子的下人!”佩佩恍然大悟道。
萧芷兰拉了一下佩佩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说。转头对男子道:“丝帕我收下了,只是这书签还请阁下带回去。你家公子既是无心的,我便也不再计较了,礼物还请收回吧!”说罢便将书签递了过去。
男子赶紧后退了两步,弯腰拱手道:“在下不敢违背我家主人的命令。物已送到,在下告退。”说完便快步转身消失在街上的行人中。
“哎,你这人......”佩佩叫道,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人真是奇怪,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佩佩嘟囔道。
转头看向萧芷兰,“咦,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不会是生病了吧!”说完将手伸向萧芷兰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