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凌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之后，将汤匙放下，说：
    “虽然阮阿丽这个人是挺可恶的，自私怯懦没底线，而且还曾经骗过我们，但是，我直觉她今晚跟我们交待的，倒很有可能是真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应该是很难对李冲提起控诉的。”
    说到这儿，好像为了确定似的，顾屿凌特意沉吟了几秒，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且，阮阿丽所说的，见过李冲的那两面。一次是在缘来缘聚的后巷路口，灯光昏暗，李冲又是坐在车里。另一次是通过门缝匆匆一瞥，都用不着李冲的狡猾律师出手，我自己都知道，这样的证词可以轻易被驳倒，在法庭上是站不住脚的。贸然提起控诉，反而会打草惊蛇，再说，叶队也不一定会同意的。”
    江铠笑：“所以呢？”
    顾屿凌顿了顿，认真地分析说：
    “我觉得，首先，我们应该联系海市警方，请他们提供三年前瑛姐案子的相关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另外，李冲这个嫌疑人，我们也不能放过。可以跟叶队申请，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的密切监视，黎雪娇的命案发生没多久，如果李冲真的是凶手的话，也许通过跟踪和监视，我们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还有，我们可以……”
    “好了好了，我那爱岗敬业的顾警官。”眼见她越说越兴奋，江铠赶紧打断了她。
    顾屿凌疑惑地朝他眨巴眨巴眼睛。
    江铠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笑说：
    “我一直以为，整个滨城警局重案组，只有我是工作狂呢！没想到你比我还拼，忙了一整天，加班到半夜，好不容意能吃顿夜宵，休息一下。你倒好，喝个粥，脑子里还在跑案情！果然是人以群分！”
    说到这里，他看着顾屿凌，笑得意味深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臭美！”顾屿凌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皮一掀，“谁和你是一家人！”
    说完，忍不住嘴角向上翘了翘，拿过江铠的碗，给他盛了一碗粥，又把切成小块的油条往他面前推了推：
    “快吃吧，吃完了还能回家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呢！”
    江铠“嗯”的答应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大口，格外香甜。
    ***
    如果高少波可以选择的话，比起这一晚上他肉体和精神上承受的双重煎熬，回警局去加班简直可以说是一种救赎，甚至是恩赐。
    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跟烙饼放在饼铛上似的来回地翻着面儿。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反思着自己最近这反常的表现：先是怀疑江铠和黄语柔之间感情，然后又跟黄语柔说了那么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
    越想他就越觉得自己既怯懦又愚蠢，最后千言万语总结为一句话：
    人生路漫漫，话说得多满，打脸就会来得多猛烈。
    记得有一段时间，孟明因为情路坎坷，一度情绪特别低落，下班后总约着他去吃饭。当然，任何一个经常被朋友当做“垃圾桶”的人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吃饭是捎带，听他倾诉才是主题。
    于是，每次在餐桌上，高少波都会听到孟明把一样的话，再重复着说一遍：
    “波哥，我知道我和晓蓉之间，是我一厢情愿。我也知道，她值得比我更好的。但是，我就是喜欢她，我看着她高兴，我就高兴。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酷一点儿，就像铠哥那样，那种很性格的男人，反而她会更喜欢呢？但是，我就是没办法，在她面前，我根本硬气不起来，我就是想对她好。波哥，你说这是不是就叫‘贱’呢？”
    刚开始的时候，高少波还对他充满了同情和理解，还能不厌其烦，苦口婆心地劝慰，后来这祥林嫂一样的对白简直要杀了他的神经了，终于有一次，他受不了了：
    “没错！你这就是贱！”
    他这一反常态的回答，倒把孟明给震愣了。
    “你说你也是个爷们，成天就叨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你不烦吗？你要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就好好表现，争取早日立功受赏，升职加薪，而不是患得患失，哼哼唧唧的！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高少波顿了一下，可能也觉得自己的态度生硬了一些，再开口的时候，语气缓和下来，还多了几分兄长般的语重心长：
    “孟明啊，咱们是男人，肩膀上要有担当，对自己更要有要求，有信心，敢于承担责任。你要是真爱人家晓蓉，就要拼着命地给她幸福。觉得自己哪里不够好，那就二话不说去提升，而不是成天伤春悲秋，自我感动，还觉得自个儿挺悲情，那都是蠢货的行为！”
    用孟明的原话来说，高少波的这一番教诲，不啻于禅宗祖师的当头棒喝，让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从那之后，对孟明来说，高少波就成了他在重案组里，除江铠之外的第二位人生导师。当然了，这份深情很难让高少波觉得感动。毕竟，那时候顾屿凌还没来，重案组里一共就他们四个人。
    现在回想起他当时义正辞严教导孟明的那些话，每想起一个字，他就觉得自己的脸啪的被打得生疼。
    难怪大家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当时自己站在干岸上，话说得无比轻巧。当自己也掉到爱情海中浮浮沉沉，呛了几口水的时候，才明白了，这爱情的滋味儿，除了甜蜜之外，也着实的折磨人。
    就像心被挂在秋千上，忽悠一下荡出去，总也踩不着地的慌。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爱黄语柔，太过重视这段感情，关心则乱，才会导致动作变形，姿态难看。
    至于自己会因为黄子谦的话就乱了方寸，也是因为对自己的信心不足吧。
    高少波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既然认识到错误，就要勇敢面对和改正！
    不能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啥也不是，那才真的不像个男人呢！
    他下定决心道歉，定了定神，静了静气，拿起手机，按下了黄语柔的号码。心里快速地打好了一篇腹稿。然而，接通的信号音只响了一声，一个无比熟悉又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高少波心里咯噔一声：
    完蛋了，他绝望地想，这一次真的是把黄大小姐给得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