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刚刚经过一夜酒色放纵,正搂着两名美婢呼呼大睡,就被外面的亲卫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之间,黄祖只听见有马贼从后门冲进酒坊,似乎是来抢酒的?
吵人清梦不说,抢东西还抢到刺史头上了?
真是败坏我们荆襄人的淳朴良善之形象。
黄祖顿时大怒,一把穿上衣服,等不及束上头发,就带着轻装简行的二十名亲卫,前去教训教训这些不长眼的马贼。
气势汹汹地来到酒坊,黄祖刚吼了一嗓子就醒酒了,乖乖,这是哪门子马贼,骑士身披铁甲,战马鞍具繁复,一个个干练无比,杀气腾腾,看得黄祖只想掉头就跑。
孙坚本就因为扑了个空而暗怒不已,被黄祖这吼了一声蟊贼,心中的火气噌地就冒了出来:
“某乃大汉破虏将军是也,莽夫好胆,安敢辱我?”
话音未落,孙坚拔刀在手,拍马直取黄祖,身边亲卫的反应慢了半拍,没想到主公就这样冲了过去,当即也赶紧打马跟上。
黄祖见势不妙,两只大手扒拉来两名惊慌失措的亲卫挡在身前,然后自己朝着身后女闾的曲径深巷里钻去,同时嘴上还喊着:
“孙文台,你要造反不成,你个豫州刺史在豫州逞威风还则罢了,你怎么敢杀进襄阳的?我可是两千石的江夏太守,你要是敢动我,你就是反贼、逆贼!”
跟随黄祖的亲卫,也急急忙忙地把路边的酒坛、桌椅、晾衣杆、晾晒的鲜艳女子衣服之类的杂物,往孙坚身上砸去,可孙坚胯下宝马神骏异常,几个纵跃就躲开了,然后孙坚身后追来的亲卫,纷纷扬起马刀,和这些忠诚的黄祖亲卫厮杀起来。
身后的惨叫声吓得黄祖脚下一个趔趄,壮硕的身躯向前狠狠地栽倒,摔了个鼻青脸肿。
孙坚冷笑着纵马来到黄祖边上,轻蔑地说道:
“黄祖是吧,坚孤陋寡闻,未曾听闻,倒是对太守这等两千石的国之‘栋梁’很是熟悉,某杀过五个还是六个来着,记不清了。”
满面血污的黄祖,一面双脚蹬地向后爬,一面激动地指着孙坚道:
“孙文台,孙将军,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你不就是想要荆襄,我将江夏让与你,我们黄家乃江夏第一大族,如果你杀了我,你在江夏呆不住的!”
孙坚先是下意识地觉得黄祖所言有理,这是他这一年来所吸取的教训,可转瞬间怒火就盖过了理智。
大族!
大族!
大族!
大族就不能杀吗?
凭什么我一介寒门子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惜性命,亲冒矢石,打遍了大半个大汉天下,一刀一枪挣来的荣誉,却在你们这些大族子弟眼里,一文不值?
先是荆州刺史王睿,我在荆南拼杀,他躲在后方坐享其成,非但不感激,反而还屡屡讥讽于我!
再是南阳太守张咨和南阳豪族,前倨而后恭,不见棺材不落泪!
后又来了袁绍,竟然无视朝廷法度,私派一个豫州刺史,企图顶替我这个北伐第一功臣?
还有中原豪族,他曹孟德也不过只是个阉宦之后,他哪点比我好了,居然一个个地都跑去对他俯首帖耳,却对我这个正牌豫州刺史刀兵相向!
今天,今天就是我孙坚复起的大好日子,黄祖什么鸟东西,敢骂我蟊贼,骂我叛逆?
只是因为生在江夏第一大族,就能让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当上一郡太守吗?
到底是谁在造反?
是你们这些世家豪族!在造我大汉万里江山的反,是你们一点点地毁了这天下,毁了皇汉四百年的煌煌的基业!
我孙文台,不计个人荣辱,不较寒微出身,只欲重整山河,匡扶汉室,一展胸中抱负。
然而落到你们这些膏粱子弟的眼里,我孙坚就是个叛逆,就是个反贼?
千千万万化不去的怒火,挤在一团,堵在嘴上,不知从何开始宣泄起。
最终只得凝聚在掌中的钢刀之上。
孙坚一只脚狠狠地踏住黄祖的胸膛,左手提起黄祖散乱的头发,右手伸出钢刀,准备像杀一只鸡一样,在黄祖的脖子上,重重地抹过。
这时,街巷当头传来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窸窣声,孙坚本就缺乏对危机的直觉,如今又是怒火中烧,烧昏了头脑,全然没有察觉危险的靠近。
“父亲!”
黄祖的儿子,黄射,一听老刺史府遇袭,就担忧父亲的安危,于是便带着随行的五十甲士火速闯入老刺史府,正好撞见孙坚提着黄祖的头发,准备下刀杀人。
“放箭!”
黄射急忙下令甲士射击,五十甲士也在匆忙之间,张弓搭箭,对着弯腰站立的孙坚先后发射弓矢。
孙坚冲得太靠前了,周围没有任何护卫,护卫们还被黄祖的护卫们,拼死堵在狭小的街巷中。
先是感到肩头和胸前扎上了几支箭矢,只是透过甲胄不到半寸深,扎破了胸前和肩头的皮肉。
孙坚回过神来,暗道一声不妙。
还不待孙坚提起黄祖来当肉盾,然后后撤上马退走,一支箭矢刁钻地从他盔甲那低矮的盆领间钻入,直接钉在了孙坚的锁骨上,痛得孙坚一仰脖子,正好又有两支箭矢穿透了孙坚的咽喉,然后是面颊、脑门……
他倒下了。
大汉破虏将军,乌程侯,豫州刺史孙坚,孙文台,就这样在狭窄的烟花柳巷之间,被乱箭射死,因为黄射及其甲士担心误伤黄祖,故而所有箭矢都是冲着孙坚上半身射去的,密集的箭矢将孙坚扎得面目全非。
“叔父!”
“主公!”
孙贲和韩当匆匆赶到,只可惜晚了一步。
黄射和亲卫甲士们赶紧拼命上抢,手忙脚乱地把黄祖拖入层层甲士之后,而韩当则带着数十骑虎士亲卫,死命地抽打着战马,让后方的战马推挤着前排战马,在这个狭窄的花街巷道之中,不管不顾地撞向江夏甲士的钢铁人墙。
前排甲士和战马齐齐被撞倒,而韩当在内的前排骑士,于碰撞的一瞬间就向前急坠,连人带甲两百多斤,直接压到后一排的甲士身上,然后不顾肺部涌上的淤血和身上的擦伤,拼死和黄家甲士们杀成一团。
而孙贲则来到孙坚遗体边上,眼眶湿润地翻身下了马,双脚却没有半点力气,直接瘫坐在了孙坚的身边。
孙坚上半身插满了箭矢,一根根箭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孙贲想整理一下仪容都无处下手,一时间悲从中来,热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孙贲就这样,双手浮在半空,独自一人无声地崩溃着。
未久,把江夏甲士杀败的韩当,不顾浑身的内外伤,先是命人把孙坚的尸身从孙贲面前抽走,安置于马背之上,然后韩当伸出双手,从孙贲背后将他一把抱起,悲戚地颤声道:
“伯阳,此......此非伤痛之时,亦非伤痛之地,先将主公的遗体送出去再说!”
孙贲想走,可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韩当对左右亲卫使了一个眼色,左右亲卫会意,一拥而上,把失魂落魄的孙贲扶上战马,然后牵着孙贲的缰绳,带着孙坚的遗体,火速撤离这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