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御舆前，一座座雕像和一根根石柱立于广阔的御道两侧。
    那石柱之间，还有粗壮的注连绳，上面挂着一份份御币，以及一根根稻草晴天娃娃，随着海渊的不灭风微微晃动。
    巫女跪坐在珊瑚龙角，额头金纹的神明之前。
    旁边，一簇簇白色蜡烛点缀道路，光界之石为灯芯的石灯，散下金色的光。
    姜逸望着阿只开口：“这个挂坠，是海只大御神最初在渊下宫整顿朝官，改革制度时留下的东西。”
    “自记事起就在你的身边了吧。”
    阿只无法反驳。
    姜逸手中出来另外两个一模一样的残缺吊坠。
    在阿只的目光下，三块吊坠严丝合缝的拼合在了一起。组成了完整的圆。
    圆中，三条金色的蛇纠缠在一起。
    “这还不能证明吗？”姜逸望着那错愕又不想要相信眼前一幕的阿只，“你心中应该有自己的答案了。”
    “这两块挂坠，一块来自于海只岛，一块来自于大日御舆高塔内部。”
    他的脚边，几簇珊瑚生长。
    “海只大御神当初，将三枚挂坠分别留给大日御舆、珊瑚宫一脉和海只御使一族。让珊瑚宫、地走官和神使之间能互相监督。”
    “只不过如今，除了珊瑚宫一脉后代兴旺，地走官和海只御使这两系已经凋敝。这个挂坠也没什么用处了。”
    派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飞到了旁边：“原来是这样……”
    荧注视着脸色复杂的阿只。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要崩毁大日御舆，但你身上终究流着海只的血，你下不了手的。海只的意志，依然留在你的血脉之中。”姜逸讲述悠久的历史。
    “海只大御神折下珊瑚枝，耗尽力量创造海只岛之后，力量逐渐衰弱。”
    “作为祂第一眷属的海只御使也不再诞生。”
    他望着阿只，将那完整的挂坠给予对方。
    “最后有记录的一位御使……被寄予厚望。”
    “能沟通龙蜥与人类的御使——”
    “她在婴孩时代，随同其监护巫女，在渊下宫边陲被龙蜥袭击，自此下落不明。”
    派蒙睁大眼睛：“也就是说……”
    “阿只就是那最后的海只御使。”荧确认道。
    “我算算，也就是说，阿只已经……已经活了几千年？”派蒙惊讶无比。
    奥罗巴斯眷属的寿命这么长的嘛？
    姜逸并不意外，魔神力量，如冰之女皇可以用自己的权能恩赐愚人众执行官活过五百年，甚至一同永恒。大量的仙家仙力也可让人长生。
    蛇本就是长寿的象征。
    作为蛇神的奥罗巴斯，以自己力量创造的眷属，活个几千年同样是正常的，甚至还能继续活很久。
    “海只之民的后人因为找不到你，所以很多人认为你已经死了，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你被龙蜥们抚养长大了。”姜逸又说道，“千灯祭是人间界秘法，以引动人界力，你知道的。”
    “那么，你认为光界的纯粹元素生命深海龙蜥，可以使用吗？没有海只御使一族的血脉，可以将海只御使的雕像作为千灯祭的核心吗？”他不再盘坐，而是随意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着。
    “还有大日御舆可回应你愿望的缘由……”
    “我再讲个古老的故事吧！”
    “关于海只大御神的故事。”
    “……”阿只沉默。
    姜逸背后，大日御舆上，一道流光出现，里面一件物品若隐若现。
    “微光的海渊民……”
    时间来到了那古老的年代。
    “想让我成为海渊的神吗？”纯白的巨蛇俯瞰着眼前的小童，“我本就因无法胜过贵金之神与鸣神，才选择逃往未知之海。如果你们仍然期待着光明，那未来一定会再一次经历失去。”
    “我之身死并不足道，偷生之辱、渎名之耻——我已经受够。”
    天空的流光，落在姜逸的面前。
    荧、派蒙和阿只望着眼前的物品。
    一颗宛如蛇瞳般的粉色宝珠，内中璀璨白光化作竖瞳。
    宝珠镶嵌在一华美的银白贝壳上，两侧是翘起来的波浪纹路，一黑色的环和紫色的屋檐，构成了一座鸟居。
    “那你便在此证誓明瞳之前立誓吧，我与珊瑚之眷属也是如此结盟的。”巨蛇展示了一枚蛇瞳一般的宝珠。
    那时，宝珠还没有镶嵌在贝壳上，更没有装饰了鸟居。
    孩童将大蛇的话语，带回了海渊。
    正在反抗太阳之王权的海渊之民有了分歧。
    “你们忘记了斯巴达克先师的教导吗？不能崇拜神，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有人跑到了白色的蛇神面前跪拜，有人拉扯，阻止。
    双方争论不休。
    白蛇没有说话，他尊重海渊之民的意志。如果愚昧的崇拜，被这新来的信仰打倒，对于抗争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
    最后……
    海渊之民终究供奉了蛇神，但并没有进行愚昧的崇拜，也没有忘记那抗争的心。
    而是定下了人和神的契约。
    就如此刻。
    “那我便在此证誓明瞳之前立誓吧。一如我丧失曾经一切时那样。”蛇神望着那散发着微光的海渊民。
    昔年百千眷属，皆不存，如今他必然如誓言一般，庇佑下眼前之生灵。
    如此……
    蛇神进入了渊下宫，面对大日之王权，还有黑暗之中的掠食者。
    “岁月倏忽，海岛落成、龙蜥已退，圣土之事亦得治理之法。珊瑚宫家、地走官众、我之御使——瞳前之大愿得以成就。”
    大日御舆之前，蛇神望着恢复了生机的白夜国，俯视那黑压压的子民。
    他的力量落入大日御舆，语言化作了不被时间泯灭的契约。
    “今后，如有任意两方以上对渊下之事有所不满，或有他决。大日之塔当听闻尔等之决议，自行崩毁，湮灭往昔之一切。”
    这个契约在血脉之中，在身份之中。
    蛇神说完了最后的话语，然后带着剩下的人民一同前去了海面。
    履行……祂与天上之都的誓言。
    “几千年前的珊瑚宫当代现人神巫女，留下了埋葬渊下宫一切真相的意愿，所以，若你也想要崩毁大日之塔，那么就达成了两方的共识。”姜逸指间，证誓之明瞳转动。
    “这就是大日御舆回应阿只念头的原因？”派蒙恍然大悟。
    大日御舆为海渊之下带来光的力量，但除此以外，还集成了很多功能。
    比如，被蛇神用来和“证誓之明瞳”，一同公证大誓与大愿。
    “……”阿只看着这证誓之明瞳，看着手中的吊坠。
    “我从小就和龙蜥一起长大。除了这个挂坠伴身之外，还有几箱子书卷。我通过它们学习了人类语言和文字。”
    她回忆自己的过去，或许是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就算几千年过去，她也没忘记那段经历。
    “但是渊下宫在不久之后，就一个人类都没有了。空空如也。”她那时，曾行走在渊下宫，望着无人的世界。
    是想要找人说话和交流的心情吧，那一刻……
    她回到龙蜥族群，和她交流话语的，只剩下龙蜥。
    “感觉好惨……”派蒙有点心疼。
    这种周围没有相同种族相貌同类的感觉，是很孤独的吧。
    “也就是你最近……”荧问道。
    “是的！直到最近，我才有机会和人类接触。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书卷里的内容和意义。”阿只的目光恢复了平静。
    “虽然我有和你们沟通的能力，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或许我真的和海只有关，但一个不在人类社会成长大、而是在龙蜥社会成长大的人，真是可以称呼为人吗？”
    “人和人的交流以背叛作结。”她想到了那笑眯眯的渊上。
    “你们人类书上有句俗话，‘人属于他出生的地方，畜生属于它吃饱的地方。’我是龙蜥，我不是人。”
    之前不明白这个区别，但之前和珊瑚宫军士稍微交流，她就知道了自己和人的不同。
    人也没有她和龙蜥这样漫长的寿命。
    “好吧！就当你是龙蜥的代表，不是我们这边的海只御使。”姜逸忽然松口道，“那么下面怎么办呢？”
    “就如你说，龙蜥和人类是一直要厮杀下去的物种。”
    “既然是敌人，那么我又何必释放他们？”
    “无法消除仇恨的话，就算是我这慈悲的神明，也有地狱手段。”
    他面容认真。
    “我如今被称为人之神，可不是龙蜥之神哦！也不是万灵之神！当然，若是眷属的种类多了，我也就是万灵之神了。”
    荧默默看着姜逸骗，不！忽悠阿只。
    “去和龙蜥重新商议一下吧！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是得到我的庇佑，得到这渊下宫的部分土地作为居住之所，在周围环绕珊瑚蝶，还是……选择尊严……”
    “不作为我的眷属的话，那就只能放下仇恨，老年龙蜥，成年龙蜥带着幼年龙蜥，去流浪了！”
    “放不下仇恨，那就继续在大日御舆下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