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后可莫要再把夫人的衣裳拿回家去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就是死了也弥补不了!”
苏娘子听徐嫂子这么说,一张脸唰的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藤黄姑娘,你,你千万别赶我走,我若是丢了这份工,家婆和小姑会打死我……”
藤黄回身将隔间的门关上,说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先把话说清楚。”
苏娘子吓得禁不住哭起来。
“那日我把夫人的衣裳拿回去之后,家婆和小姑就动了歪心思,说要将那套衣裳卖了,定能赚个几十两银子,我只好吓唬她们,说我们东家是很厉害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衣裳被私下里卖了,她们就别想活命了,二人这才消停了。可谁知半夜里,她们又改了主意,衬我困倦偷偷拿了衣裳就送到了王医婆那里,我发觉之后直奔王医婆家,所幸她还没把衣裳带走,说明情况之后,王医婆倒也好说话,就把衣裳给我了……”
藤黄闻言,想到阮氏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头皮都乍了起来。
苏娘子嘴唇抖抖索索的说道:“藤黄姑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求你……别赶我走……”
藤黄本以为是苏娘子被魏宝珠买通,给夫人的衣服做了手脚,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道:“这件事情我要先跟夫人禀明,等夫人裁夺,你先不要跟人提起,如果事情传出去,惹了什么不好的闲话,你不走也得走了。”
苏娘子诚惶诚恐,“是,我一定不与人提。”
回到宣德侯府,藤黄将事情与阮氏一说,阮氏便皱起眉头,“看来这件事与那个王医婆脱不开关系。”
“要不,让人直接将那个王医婆抓过来问话?”
阮氏摇头,“王医婆无非是受人指使,抓了她难免打草惊蛇,既然要引得魏宝珠进行下一步动作,那咱们现在就要不假声色,我想着,她既然打着让我身败名裂的念头,那王医婆到了时机必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藤黄之前听苏娘子说明情由的时候,就有所猜测,此时听阮氏这么说,便也猜到了阮氏染了什么病,脸色难看道:“听说济仁堂有位妇科圣手,对妇人的带下病颇有心得,夫人去找那位大夫问诊,就等于给了魏宝珠一个信号。”
阮氏得了花柳病不敢明目张胆的诊治,抱着侥幸心理当做带下病诊治是人之常情。
但带下病与花柳病是两回事,必定不能见效,到时候阮氏治病无门,王医婆就能顺理成章的出现。
阮氏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带着藤黄流紫出了府往济仁堂去。
那边魏宝珠果然就得了消息。
“奴婢去打听过了,阮氏去找的,正是那位妇科圣手。”
魏宝珠闻言一笑,“既然忍不住去看病,必定是身体极为不舒服,事情很快就瞒不住了。”
馥儿迟疑道:“李二老爷与阮氏恩爱甚笃,未必不能解释清楚。”
“如果阮氏的病是作假,自然很容易解释的清楚,可她得病是事实,如果洁身自好,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得那种病?不管李庸最终相不相信,这中间一旦产生猜忌,二人之间必定会产生裂痕,生出疙瘩!”
尤其是被怀疑的阮氏,被深爱着的丈夫怀疑厌恶,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母亲曾经说过,攻心为上策。
魏宝珠心里不是不得意的,这次的计划,堪称完美。
“你让赵齐去告知王医婆,让她小心行事。”
馥儿见劝说不动,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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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李清懿回到魏府,头一件也是问魏宝珠那边的动静。
蘅芜说道:“她倒是一直呆在府里,但身边的丫头显然走动的比之前多了许多,却也未曾出府,她们在府外,应该还有能办事的人手。另外,夫人那边送了消息过来。”
李清懿将蘅芜手上的信笺接过细看,冷笑道:“魏宝珠既然存心要离间二叔二婶,必然会想办法让二叔知道二婶看病的事。”
林氏死了,魏宝珠被魏老夫人推上前去对付阮氏。
罪魁祸首是魏老夫人没错。
然而。
魏宝珠或许是受魏老夫人之命才向阮氏下毒手。
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的贪婪利己,为母报仇甚至在其次。
她的目的是让自己的下半辈子前途光明,生活无忧。
且她不但对付阮氏,还要用如此阴损的招数毁掉阮氏的名节,借以挑拨她和李庸的夫妻关系来达到目的。
实在恶毒至极!
如果李清懿便宜了她,简直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林氏的教训还不够,魏宝珠还要往上冲,这次若不狠狠的治她,我心里这口窝囊气如何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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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穆瑶还没到家,远山从暖窠里取出茶壶倒了一盏递上去,问:“跟李大姑娘谈的不顺利?”
穆瑶摇头,“不是因为李姐姐,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说服我爹。”
远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二老爷,好似从未有过反抗的心思……”
穆瑶点头,“今日李姐姐提醒了我,当年四叔的事,也许不止是我所知道的那样简单,一会回去,我要好好问问父亲。”
远山点点头,转而又说道:“还有那个魏三姑娘,似乎十分好奇您为何靠近李大姑娘,您还是小心些,不能太过相信了,毕竟是外人。”
“嗯,我哪里会那么容易与旁人交心。就连自家姐妹都信不过,何况旁人,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穆瑶自小被爹娘耳提面命,很是早熟,堪称一个小人精,她说,“魏兰尔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她背地里就是个搅屎棍,见不得旁人好的货色,专门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跟她外祖家那几个表姐妹一个德行。她与我接触几回,也不过因为我姓穆,想多条门路,只要她不妨碍我接触李姐姐,我是懒得理她的。”
主仆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穆府。
穆瑶刚回院子就问,“我爹下值回来了吗?”
晚风回答道:“二老爷已经回来了,只是这几日都说有公事要忙,晚膳也在书房用,今日不知是否如此。”
上回发生几十年不遇的民告官案,背后有不少人都等着看穆维申的笑话。
谁知穆维申秉公处理此事,得了秦增的赞赏,大理寺少卿崔淳最会拍秦增的马屁,就让穆维申补了大理寺丞的缺。
虽说只升了那么一点点,对处境艰难的穆维申来说也算扬眉吐气,这几日正是新官上任,忙着整理陈年旧案,给自己找活干。
“你先去问问,再来给我回话。若父亲能得空,你便说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晚风去而复返。
“姑娘,听说老爷方才回了后院,夫人有点不高兴,两人绊了几句嘴,老爷这会又一个人去了小书房,姑娘可要过去?”
“拌嘴?”穆瑶有些疑惑,披了斗篷就出门直奔小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穆维申站在门口任凭风雪将面庞吹的冰冷发僵。
穆瑶进了院子便见到这样一副场景,“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穆维申见女儿来了,神色从恍惚中抽离,硬挤出笑意来,问:“瑶儿怎么来了?”
说罢,生怕她冷着,拽着她进了书房,带上门,又连声吩咐小厮端两个炭盆来。
穆瑶心中那股憋闷,被父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给冲散了许多,“您跟母亲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了?”
穆维申听见她问,心头一阵发酸。
方才妻子的话,还在他脑中隆隆作响。
杨氏说道:“咱们夫妻十几年,我无怨无悔的跟着你,不怕受委屈,不怕被人笑话,可你不能委屈了咱们的女儿!你知道她为了讨好老夫人每日费多少心思,她还那么小。这也就算了,现在随随便便是个人都毫无顾忌的下瑶儿的脸面,你这个当爹的,就半点不心疼?”
穆维申一句话没说,黑着脸出了正房,他却不是对杨氏生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看着穆瑶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脸,他心疼道:“爹娘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当真?”穆瑶被弄的摸不着头脑。
穆维申愧疚道:“都是爹不好,拖累了你们……”
穆瑶闻言,那股怨怒又涌了上来,这件事不止是她爹心里的疙瘩,几乎也成了她心中的魔障。
“这怎么能是父亲的错?四叔殒命又不是父亲作为,父亲何苦自责至此?要怪,就怪有人偏心偏怪!”
穆维申闻言,蓦然沉默下来。
穆瑶一怔,想到李清懿的提醒,她细细去看自己父亲的面容,轻声问:“爹,你实话与我说,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还有别的隐情?”
如果父亲真的没有一丝亏心,又何必窝窝囊囊抬不起头来?
就算祖母不喜欢二房,不是还有祖父撑腰吗!
穆维申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
穆瑶心里咯噔一下,几乎已经确定了事情比她所知道的更复杂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