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夜并不打算等晏城一起去李春娇老家，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在旅店吃完自带早餐，她就直接步行去客运站，坐最早的直达车去瓦子村。
道路交通改革之后，客运明显少了很多，特别是口罩之后，很多私养的小客都停运了。19年之前，跑瓦子村这条线的小客有五六辆，最早的七点，最晚的晚上七点。口罩之后，客运减少，跑瓦子村的小客只剩下两辆量，平均每辆一天两趟，最晚的四点，四点以后没车。
隋夜上车买了票，售票员指着里面让她往里走。
小客年头有些长，一上车，隋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汽油味。她想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结果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
“晏城？”
晏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侧身让她坐里面。
隋夜拎着包往里走，从他身边挤过的时候，看见他下巴泛起的青色胡茬，忍不住蹙眉问：“你连夜来的呀？”
晏城坐正身体，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一边打着哈气一边说：“开了五个半小时的车，我先睡会儿，到了你叫我。”说完脑袋一歪，闭着眼睛不说话。
隋夜扭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黑眼圈，叹了口气，抬手拉上车窗上的布料帘子。
不一会儿，身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晏城睡着了。隋夜拿出手机刷新闻，秦氏的公关文稿高居榜首，内容更是令所有人惊掉大牙。
秦博君卸**裁一职，张兰走马上任。这一场由徐寅引发的夫妻大战彻底落幕，隐忍多年的原配王者归来，渣男带着小三被扫地出门。
文章下面的评论五花八门，骂徐秀的比比皆是，仿佛人人都成了审判官，恨不能把这个逼宫多年的小三挫骨扬灰。不可否认，隋夜会这么急着来哈尔滨，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面对徐秀这种难堪的局面。网络时代，人们都是没有秘密的，徐秀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隋夜和老隋也会被人无情地扒扯出来，早晚的事儿。
她心情复杂地扒拉着评论区精彩纷呈的评论，直到一个全是字母的id发了一条短评，内容是这样的：大家还记得十年前的老莲花高中么？那年夏天出了件物理教师骚扰女学生的事。
短短几十个字，却像当头一棒，把隋夜打得头昏眼花，手机“碰”的一声掉在地上。
一旁的晏城缓缓睁开眼，见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好像突然浸了冰水一样，止不住地轻颤。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机，手机屏幕朝上，那条评论赫然在目。
一股不好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晏城弯腰想要帮她把手机捡起来，隋夜先他一步捡起手机。
“怎么了？”晏城讪讪地问。
隋夜把手机塞包里，摇头说没事儿，问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晏城说睡不着，问她：“你当年跟我分手，是因为我爸对么？”
隋夜愣了下，蹙眉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晏城长出一口气，坐直了身体，说：“在见我爸妈之前，你的未来规划里一直有我。但是自从见过我爸妈之后，你好像从来不提未来，也不提以后。”他微微侧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好像突然卸下了身上的警徽，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问她一个压在心底很长时间的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让他没办法也没勇气前行。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苞米地，此时正是六月鲜采摘上市的时候，大批的农民赶早下地采摘，然后集中装车分销到全国各地。
隋夜心绪繁乱地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田地，脑子里回荡着晏城的话。
“很难回答么？”晏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搭在膝盖上的手背青筋奋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皮肉跳出来。
隋夜回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在空中交汇，崩裂，然后又迅速熄灭。隋夜淡淡地说：“算是吧！”
“你觉得是我爸害了你爸？”晏城终于鼓起勇气追问。
隋夜摇头说：“跟你爸没什么关系，但是每次看见你爸，我就会想起老隋，他肯定也会想起老隋。”她怎么也忘不了老隋跳楼那天，晏东北从警车上下来时看她的眼神，说不出那是同情还是怜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老隋死了，案子彻底成了个死案，老隋畏罪自杀的新闻铺天盖地，作为强*奸犯的女儿，她不能通过司法考试，不能当警察，不能当律师，最后成了个二手汽车中介。
晏东北那天的眼神太过于现实，以至于当她再次看见晏东北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充满着腐朽的臭味，怎样都无法抹去的臭味。
她不是没想过克服一切困难跟他在一起，但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在很多年后，她是不是能心平气和地与晏东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但那个时候，她知道，她是不能的。
沟壑一旦存在，便很难填平，更何况她们之间隔着的是老隋？
晏城的心仿佛被浸了水，湿漉漉的。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不出口，他问过晏东北，老隋真的欺负那个女学生了么？
晏东北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老隋死后不久，那个女学生就撤诉了，并且就此消失，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你爸他……”
“他不是！”隋夜笃定地看着他说，“他是被冤枉的。”
晏城抿了抿唇，这时，车子突然一个颠簸，行李架上的一个背包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落到晏城脚边。
晏城下意识伸手去捡背包，坐在他们前面的中年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晏城手里的包。
晏城愣了一下，对面的男人连忙说：“谢谢，我自己拿吧！”说着，紧紧抱着背包坐回座位。
晏城蹙眉看了一眼前面靠椅，拿出手机给隋夜发了一条微信。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隋夜拿出手机一看，不由得愣了下，侧头看晏城。
晏城右手点了点手机，示意她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