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瑾王的灵光
作者:枕书眠   书妆赋之孤嫡天下最新章节     
    华之琅愣住,未曾想墨怀臻竟然如同那些喜欢街谈巷议之流,突然对八卦感兴趣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瑾王连如此的细枝末节都不放过,那寰微公子还真有些棘手。
    回忆了一下当时月寰微亲临扶苏山庄的情形,华之琅慢慢道:“他一上山就和我谈论数日,皆言华家的商铺管理和革新事宜,所言所见精辟透彻令人醍醐灌顶,我自然对他刮目相看,加上这人真是个难得的妙人儿,行事作风令我大为叹赏,于是就以瑶京酷暑为由,还以扶苏山庄的归鸿壑风景险秀壮丽为诱,邀请他盘桓一个月!”
    提起这个他突然跌足叫悔:“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后悔啊,就是因为我舍不得这么个奇人,想要他在扶苏山庄多晃悠一段时日,结果自讨苦吃,这个家伙竟然在盘桓之时碰见了莫洛,还给我顺手牵羊牵走了!”
    墨怀臻的目光变得锐利,转头看着华之琅:“莫洛?”
    “对啊,就是现在在那位木小姐身边做影卫的莫洛啊。”华之琅诧异,“瑾王殿下,你不会不知道,莫洛原本是我扶苏山庄最快的女子剑吧?被那位寰微公子做了人情送给木小姐当护卫。就是因为在方才你说的那次我和月寰微的那次较量中,我输了。可是我到现在没想明白,莫洛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心甘情愿跟着月寰微下山,这家伙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墨怀臻不语,锐利的眸光深了几许,他自然知道莫洛原本是扶苏山庄的一把快剑,这也是他最疑惑的结点之一,也正是他当下要和华之琅交谈的事情。
    他皱眉道:“你们因此较量?”
    华之琅失悔不迭,虽然这懊悔很大程度是在作态,但郁闷还挺真实的:“月寰微这人闲不下来,除了看书弄箫,就是在我山庄乱窜,我吩咐了部下无论他去那里都不要拦着。结果这家伙自己乱窜到了归鸿壑,看到了在那里练剑的莫洛,一见她眼睛就亮了!跟饿狼碰见小羊羔似的!”
    华之琅可没有机会瞧见月寰微初见莫洛的情景,然而他要故意将那小子说的流氓,不然何以表达他至今仍然愤慨抽搐的小心脏。
    “他毫不掩饰对莫洛的喜欢欣赏,像个登徒子一样天天去归鸿壑看人家练剑,看了几天,立马就来跟我打探莫洛的所有事情,我自然不会隐瞒,毫无保留一一告诉他,结果这家伙蹬鼻子上脸,直接告诉我说想要将莫洛带下扶苏山庄!”
    墨怀臻听到这里,原本深思的脸上顿现了然,仿佛这件事理所当然,如他所料恰恰发生了。
    华之琅却没看到他的变化,依然略带愤慨滔滔不绝:“我乍听这话只觉荒唐,敢情这些天我和他说的话白说了,别说我舍不得莫洛,就算我忍痛割爱,那块冰她自己会同意吗?莫洛虽然是我扶苏山庄的人,但她从来不被我支配,只和我合作!而且我是受人所托照料好她,怎么可能轻易与人。这也太没原则了!”
    墨怀臻不动声色道:“可是你后来还是松口了!”
    提起这个华之琅倒有几分感佩:“你不知道那个月寰微,缠人的手段和他的才华一样,堪称一绝,简直奇葩,对我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我……屈服了。可是却提出两个条件!”
    “两个条件?”
    “对,一个就是,莫洛虽然是我扶苏山庄的人,但扶苏山庄不能随意支使她,月寰微要将莫洛带走,自己去说服她。扶苏山庄没人有本事或者有胆子可以赶走莫洛。哦,我和我那老爹可以,可是这么丢份儿的事我们都干不出来!这个条件,月寰微痛快地一口答应了!”
    墨怀臻凝神细听,眸底的情绪因为最后这句话再浓郁了几分,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同意我就放心了,莫洛我太了解了,孰能让她乖乖跟着走我绝对愿意五体投地表示拜服。”华之琅想起自己当初的轻狂犹然郁卒,当时自己真实高兴太早了点啊,“有了这重保险,我大而煌之提出让月寰与我较量才艺,他赢了就可以过我这关!”
    墨怀臻毫不掩饰他的犀利:“你这叫不自量力?”
    华之琅有点赧然心虚:“你如果当时在扶苏山庄亲见寰微公子,也会有这样的念头。这个人的智识所学,堪称深不可测,而且与大宸国所传授的学习之道简直格格不入,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不入流,但我更认为他是自成一家。因为此人才高八斗令人难以窥探,就好像群山万壑之中一座风光无限的孤绝险峰,只要是有些才学的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想要看看其风光!”
    他不由自主指了指了澹烟居对面那些笔直孤绝的奇秀飞来峰:“当时月寰微给我的感觉,就如王爷钟爱的这些孤峦,我即使力有不逮,也会拼上一把探探底。”
    他顿了一顿:“而且就当时的情况看,我也并非全无胜算!”
    一边赞人家才学至高无人可及,一边又称自己不是毫无胜算,这话怎么也有些怪异,令人费解。
    华之琅端起茶杯润润嗓子,道:“这就是月寰微奇怪的地方,他的才华虽然让人叹为观止,但细究起来却参差不齐。高者高山难仰,深者深不可测,比如他无书不窥无书不阅,在这方面我至今想不起谁可以是他的敌手,包括那些名满天下的学者。还有他的箫,宛如天上神乐。可是同时,他的才艺并不像其它才子那般,基本上齐头并进,而是参差不齐。比如他写的字,简直……简直就是街上那些下三滥的水平。还有他的画作,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还有对弈之道,更是扑朔迷离,让你难以捉摸。”
    完了总结道:“和他相处的那些时日我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和他较量。结果也说明了问题,我们较量了多种才艺,他虽胜,却是险胜!”
    墨怀臻墨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是自言自语道:“他也……擅读书!”
    华之琅并未留意这位措辞素来严谨、交谈惜字如金的王爷话里莫名多了一个奇怪的字眼“也”,郑重点头:“极擅,我敢说无人能及。不仅仅是对书的观阅之多之深令人侧目,最重要的是他的态度。他对书,绝对不是一般读书人那样多少带着功利的态度,他是痴迷,给人的而感觉就是,那些书,宛如他这个人的一部分,渗进了他的世界,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割!”
    华之琅谈起月寰微算是胸有成竹,这个人他非常熟稔,而且这么久几乎也没碰上一个合适的对象可以和他聊起这个人,当下对瑾王殿下娓娓道来,多少有点正中下怀,所以他自己一边回忆一边细聊,多少也有点渐入佳境。
    墨怀臻的眼神变得飘忽:“那是他最可靠的世界,一个聪敏却要担负沉重的人,他可以在书里,在古往今来无数人用文字凝聚的海洋里找到力量,找到相投的知己,甚至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看见别人发现不到的秘密!云衍善于以字观人,而他善于从书中洞察现实世界中的人心修为,已经有了一定火候!”
    “对对对,就是这样!”华之琅急忙肯定,“他擅长读书,却从来不是一般读书人的纸上谈兵,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读的,蛀书虫最可能成为呆子,他却可以读成精!”
    墨怀臻依然没有看他,华之琅却听对方问道:“他的棋道扑朔迷离?”
    华之琅亦是疑惑:“对的,我现在都无法明白他是故意装得还是实力就是那样忽高忽低。我们下了七盘棋,他输了五盘赢了两盘,水平马马虎虎。奇怪的是输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愚蠢令我瞠目结舌,小孩子似乎都比他棋高一着。但赢的那两盘,确实高深莫测让我根本无从应对,后来我研究了好几天这两盘棋,才发现他压根没有章法,但就是让我没法抵挡。我压根无从判断他的心思!”
    墨怀臻突然轻轻笑了,连深沉如海的眼底都闪出一抹微光,直让华之琅咋舌。
    墨怀臻似是无意识道:“一个机警并且极有慧根的人的本能反应。不擅棋是因为他并未花心思去钻研此道,但对弈的基本规则他肯定知道。阅书与阅世给了他透察一切的底气,遇到压力就会本能运用这种底气,或者说,智慧。他在连败之后会本能反抗,并且是运用他最擅长的道具,就好像一个人面临危机终于拿出看家本领一样。换而言之,那两盘棋,你在玩棋,他在玩心。这是他最擅长的。”
    华之琅半晌都没出声,好久才道:“我终于明白了,他无意识操纵了我,我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压根是正入其网!”
    他回过头,认真看着墨怀臻:“你跟寰微公子素未谋面,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王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墨怀臻却霍然转头盯着华之琅,眼底却是一片茫然惊诧,仿佛没听懂他的话:“什么寰微……寰微公子?”
    华之琅这下真吓着了,他终于发现这位王爷压根不对劲:“是啊,月寰微啊,我们这半会不是在谈论月寰微吗?你怎么了,王爷,王爷?!”
    墨怀臻猛然站起身,眼神如同鹰隼一般,前所未有地明亮锐利,强光一般盯着远方的湖水,顷刻间又落在华之琅身上,宛如实质一般,盯得他阵阵发毛。
    “王爷,怎么了?”华之琅多年来从未见过墨怀臻如此神情举止,失态至此。他顿时有些慌乱,也不由自主站起来,却见对方眉头深蹙,以手抚额,很显然是在思索让他极为头痛的问题。
    “无妨!”墨怀臻半晌才恢复镇定,神情却是少见地颓然,“头痛了一下!”
    嘴里这样说着,心底却是一片沉重的失落悔憾以及迷惑。
    他无法告诉华之琅,就在方才那顷刻间的对话里,他们两个人地交谈压根就是牛头遇见马嘴。
    在华之琅说月寰微也极擅书之时,墨怀臻自己的思维就开始跑偏,从他不自觉问“他也擅书”那一刻,他想的是木阅微在赋花楼时,凭着博览群书的聪慧,发现了苏阁老藏在书中的天机,嗅到了苏砚眉案件中的惊天秘密。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耳边虽然响着华之琅的话,心里想的却都是这位木小姐,木大学士的女儿。
    之后他所有和华之琅的交谈对话,他这方面,其实都是在谈论木阅微。包括他对答华之琅的那几句极为重要的话,包括谈论对弈之道。华之琅说的一直是月寰微,而墨怀臻,因为思维不自觉旁逸斜出,他实际上不自觉道出的,是自己对木阅微心性的揣摩。
    而不是华之琅正在说的月寰微。
    两个人根本就是自说自话各说各的!
    然而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竟然浑然天成,毫无裂缝。仿佛并没有发生牛头不对马嘴这回事!甚至到现在,华之琅都不知道他们的交谈早已错位!而墨怀臻,在被华之琅用寰微公子惊破自己思绪的那一刻,猛然发现他们两个其实根本就是东拉西扯,压根没在同一个点上。
    可他们却神鬼莫测地让对话毫无任何裂痕。
    在墨怀臻震惊地发现这件怪事的那一刻,从他心底最本能最深潜的地方,猛然闪过一道亮光,一道极为明亮宛如闪电的亮光。
    那道亮光照亮了这些天所有他心底关于木阅微的疑惑,也照亮了所有他关于寰微公子的疑惑。
    一道极为猛烈明亮的光,但也是一道极为飘忽倏尔沉入黑暗的光。
    墨怀臻知道,那是他最为敏锐的直觉闪过的灵光。
    那道灵光里有最为珍贵最为重要的信息和怀疑。关于木阅微,关于寰微公子。
    可是在那个瞬间,他没有抓住那道光。或者说,那道光太快太飘忽,根本不足以人反应过来。
    即使在那个瞬间他猛然站起来,绞尽脑汁捕捉那道光闪过时照亮的景物,即使他竭尽全力,仍然一无所获。
    结果就是,因为这道光曾经映照,他知道木阅微和月寰微之间,有一个极大并且极为可怕的秘密,这个秘密在方才华之琅惊破他的瞬间,差点被他的敏锐的直觉撞破,最终却敛起羽翼将自己保护周密,再也窥见不到半点。
    那个秘密,一定很可怕,一定如雷霆般可以震撼一切。
    因为就在那道光飘过他头脑而瞬间,他整个人都被惊得微痛,并且隐隐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麻,心也一阵悸颤。
    那一定是个惊天秘密!他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