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黑洞里是黑漆漆的阴路,不成想,里面却有六个凶神恶煞的鬼差,和一个手拿卷宗的男人。
几个阴差手上分别拿着刀枪棒戟、斧钺钩叉,每两人为一组,分别守住一个路口。
左边路口除了两个阴差,还停着一辆白轿子,轿子前后是两个矮小的、抬轿的青黑色小鬼和两个脸色惨白,笑得渗人的女人。
她们手中拿着香花站在轿前,瞧见我时还挥了挥手。
这是示意我过去?
我刚想走过去,手拿卷宗的男人拦住我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善者香车鲜花来引,恶者自有酷刑加身,小姑娘报上名来,本司查查你的善恶两业。”
中间和右边路口只有看守的阴差,其中一个面如花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明显是不悦我刚才的擅作主张。
手拿卷宗的男人五十来岁,又瘦又高,足有两米,长脸三角眼,鹰钩鼻薄唇,身穿黑色暗纹官服,头戴金线流边忠靖冠。
这应该是管事的差人吧。
他看上去很不好惹,一脸尖酸刻薄,视线从我面前扫过时,我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乐小麦。”我怯声地自报家门。
差人捧着卷宗快速翻阅,略微沉吟:“乐小麦,生于甲申年丙寅月戊寅日甲……”
他未念完,抬眼看我,啪地一下把卷宗合上,摸着只有稀疏几根毛的下巴,眯着眼打量我,意味深长道:“哦~~你就是那个八字全阳女啊,府君大人特意吩咐,你想走哪条路,自己选……”
我嘴角抽了抽:“官差大人,这三条路有什么不同?”
豹头阴差哼了我一声:“什么官差!此乃我冥界赏罚司司长!”
“哦……司长大人好。”我低声打了个招呼。
司长大人摆了摆手,示意我做选择:“觉得自己是大善人就走左边这条,恶人走右边,普通人就走中间这条,就看你有没有自知之明。”
我只有小时候友好地欺负过几个同村小伙伴,并未作什么坏事,应该算不上是恶人吧。
“有没有做什么善事?”司长大人问道。
我认真想了想,我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大善事,于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走中间这条路吧。”司长大人让开路口,小声嘀咕,“又是个碌碌无为的无趣灵魂。”
这是条宽广的大桥,桥上满是迷雾,能见度不过半米。
好熟悉,我似乎来过这里。
呸呸呸,我又没死过,怎么会……
不对!我好像梦到过。
妘素(是的,我现在又开始称恶女人名字了)把我关在破柴房里,我曾梦到过一座大桥,和这里好像。
这难道就是妘素所说的预见?
黑漆漆的桥上空荡荡,除了大雾什么都没有。
温也说不要往后看,我提了提胆子,抱着手臂,缩好脖子,闷着头一直往前走。
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后面,我几乎是小跑,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我感觉不到累。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隐约看到前面有团暖光,这让我看到希望,脚程更加快。
只见前面有一提灯笼的人,背影有些熟悉。
离近看到这人,我眼睛都要瞪出来:“茅之潼!”
他怀里抱着只白狐,正是温也!
我吃惊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会死了吧!关键,他还抱着温也啊!
茅之潼面色苍白惊恐,看到我一愣后,立马抓着我的手,慌张解释:“我被那黑洞吸进来的!乐小麦,这是哪里!我走了好久,都没走出去。”
“我我也不知道,这好像是黄泉路吧。”我猜测,下意识地想接过他怀里的小狐狸。
刚要触碰,指尖像是被电了一下,吓得我又缩回手。
茅之潼将小狐狸往我怀里塞:“对不起啊小麦,我没照顾好它,还是你抱着它吧。”
茅之潼从没叫过我小麦,之前不太熟的时候,他叫我‘乐小友’,后来相熟后,他一直连名带姓叫我。
他有一大堆女顾客,各种年龄段的都聊得来、吃得开,天天把找对象挂在嘴边,可有温也的那层关系,他和我一直保持距离感。
茅之潼绝对不会这么亲昵地叫我,更不会上来就抓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打量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可他怀里的小狐狸,虽是白色,可比温也的真身小了那么一丢丢,而且这只嘴巴更尖锐一些。
如果是外人,肯定分辨不出,可和我躺一个被窝的,稍看两眼就能看出破绽。
我用力挣扎茅之潼的手,说道:“你抱着吧,我手受了点伤。”
“咱们都死了,还在乎什么伤不伤吗?”茅之潼很急切地往我怀里塞狐狸。
我往后仰了一下,更加确定我眼前的茅之潼和温也是假的。
向后一摸裤子屁股后面的口袋,有把匕首。
这是阿依给我的。
我想都没想,抽出匕首就向茅之潼挥去,他下意识地躲开,手上一松力,我快速将手抽了出来。
‘茅之潼’咆哮道:“你为什么不要它!你为什么不要它!”
再一看,这哪是茅之潼,分明是个脑袋摔碎半边,浑身戾气的男人,他怀里的狐狸,此时变成了只黑乎乎的大老鼠。
它双眼赤红地看着我,尖声说道:“嘻嘻~~小姑娘,你来到这黄泉路,居然还能保持神思清明,不错不错,再吃十个像你这样的魂魄,我就可以还阳了!”
说完就往我身上跳过来。
我之前除了怕蛇,最怕的动物就是老鼠和它的同胞兄弟,蝙蝠。
不是怕,而是觉得恶心……
它往我身上跳过来的一瞬,身形突然变大,我发出尖叫鸡的声音,撒丫子往前面跑!
“小丫头别跑!再往前就是奈何桥,你喝了孟婆汤,就永远不能回到阳间!乖乖让我啃两口,本大仙带你还阳!”大老鼠在后面穷追不舍。
说实话,它这条件很诱惑,可一想到它的样子我就想吐。
“小麦!”身后又响起太姥姥的声音,“你跑慢点,肚子里怀着宝宝,这样会动了胎气。”
别喊了!别喊了!
我捂着耳朵,向前跑,尽量忽视所有的声音。
温也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小麦等等我,我带你出去。”温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鼻涕眼泪一大把,在这永远没有尽头的桥上我跑了将近半个小时了,他终于来找我了。
“温……”
我微微侧头,还没喊出他的名字,一张泡得浮肿的苍白大脸,目无瞳孔,长发盖脸,贴着我的耳畔,露出一口黑色稀松的牙齿,嘻嘻笑道:“小、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