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东道,歙州。
吴用与石秀离了梁山泊,一路南下,不时有朝廷后勤辎重的民夫大队,在官道上往来不绝。
从建康府过了长江,石秀与先前留在江南的梁山情报人员取得了联系,二人顿时发现,江南的情况,远比他们出发时想的还要恶劣。
童贯带领的大军,虽然在华北平原胜不得梁山,但到了两浙路,善于山地作战的西军,顿时发挥出了大宋朝这一支强军该有的表现。
刘延庆、王禀两部官兵,从常州攻湖州,逼得方腊领大军从秀州回撤,就在太湖西南交手数次。
起先方腊还能够借助水军的帮助,与官兵抗衡,但随着西军渐渐熟悉了地形,适应了江南的气候,童贯又调了建康府水军统制官刘梦龙领本部水军进入太湖,战局就逐渐向朝廷官兵偏斜。
得知方腊在湖州,只剩下两县之地,还在苦苦支持,吴用不住摇头:“这方腊也难成气候,必败无疑!”
方腊起事太快,也就起事之前,去年派了邓元觉前往梁山,采购了一批武器,多是腰刀之类的短兵,以及数千枚铁枪头,而且又听从邓元觉的建议,练了一支数百人的精兵。
然后短短几个月间,方腊的势力就迅速膨胀了起来,占据了六州之地,麾下的军队也跟着膨胀到了十余万。
但方腊军队军纪极差,攻下一地时,就杀死官吏、抢掠富户,就连寻常百姓都不能幸免。比如梁山在杭州的情报人员就回报,说方腊在杭州驻屯了数万大军,为祸民间,掠劫妇女至营中以供奸淫享乐。
不少妇人逃出来时,衣不蔽体,浑身赤裸,就吊死在山林之间,自杭州到睦州的青溪县,一路上山林之间多是自缢而死的妇女。
石秀也不住哀叹:“方腊如此放纵,怎能不败呢?”
对比之下,石秀顿时觉得,王伦在梁山注重军队纪律,是多么圣明的一件事了!
吴用便说:“以吾料之,杭州必不能坚守多日,咱们去歙州,如何?”石秀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两人就领队,却从宣州绕道池州,进入了歙州。
歙州是方腊占据州县中,唯一一个在江南东道的州,负责防守的,正是方腊的叔叔方垕,手下两员大将,一文一武,一个是侍郎高玉,一个是步亲军都太尉杜微。
吴用要来歙州,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邓元觉被方腊放在了歙州,就在歙州与睦州之间的新安江上管着一处水寨。
只是池州那里,童贯却分出了一支官兵,领军的正是河东第四将折可存。
这里的“第四”,并不是说折可存武力值在河东路排第四,或者军职官阶排第四,而是指云翼禁军第四指挥。
折可存充任云翼禁军第四指挥使,除了部分云翼军外,还带来了数千府州西军,正在旌德县猛攻绩溪县。
故而吴用、石秀两个,便不得不再次绕道,沿着贵池水,过武陵岭,这才继续向东而去。
一直过了祁门县,吴用才算松了口气,这一路上当真是乱,方腊那里的军队,也不曾驻守在州界,到处都是打着方腊旗号的民团,占据了官道,就开始收税,要么就毫无理由地明抢。
吴用仗着好口才,以及带来的金银,一路贿赂,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只是看着几乎干瘪的行囊,吴用第一次觉得,这一趟南下真是自找的。
祁门县向东就是黟县,这里却比吴用一路行来安宁多了,也不见有方腊的军队沿途骚扰,吴用便遇到了一伙从饶州来的客商,就去攀谈,那领头的客商便说:“客人,若要去新安江时,不如从南面走,那里安全些!”
吴用与石秀商议了一番,就决定从黟县南面绕道前往新安江,在县南林历山北的官道,却遇到了一处哨卡。
一队打着方腊旗号的士兵,正在仔细盘查过往行人商队,吴用叹了口气,摸了摸褡裢,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买自己这一行人的过路费。
轮着吴用一行人时,吴用就走上前去,笑着拱手对领头的士兵说:“军爷,我这里有些茶钱,请诸位消暑。我等只去婺州采买些藤纸,还望放行!”
那士兵却将手一摆,厉声说:“你这厮是要害我么?教我家将军看见,倒白挨一顿军棍!都站好了,叫我等仔细搜查,不是奸细时,快快离开!”
吴用心中大奇,这还是一路上遇到的第一伙不索贿的士兵,不管是朝廷官兵还是方腊军队,难得遇到这样好说话的。
一行人刚通过哨卡,却又被拦住,一队士兵就围了上来,石秀便捏着双拳,将吴用护在了身后,吴用却是眼尖,笑着摆了摆手,低声说:“这却是遇到故人了!”
果然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草棚下,站起来一个胖大的和尚,高喊:“将这一伙人带过来,贫僧要问话!”
吴用、石秀二人就被带到了草棚处,那和尚挥了挥手,叫手下离开,便大笑着说:“莫非是京东路的王将军,派了二位来当细作么?”
石秀早松了一口气,就拱手下拜:“见过清悟上人!”原来这人正是宝光如来邓元觉。
吴用也笑了起来:“听闻大师在新安江水寨,本欲前往拜访,不期在这里遇见,实在有缘!”
他本来是想到了江南搞事情的,却发现方腊十分不堪,已经被官兵打到家门口了,说不定最多半个月,官兵就能攻入杭州,就是想搞事情也没机会了。
干脆前来寻邓元觉,这大和尚是个听劝的,若能说动他时,也可以多拉拢些人来,多坚持抵抗一两个月。
邓元觉自嘲地笑了笑,又问:“说说罢,二位前来,究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