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上旬,童贯抵达河北东路的雄州,与辽国只隔了一条界河白沟。
王伦将水师第五营的王绩派往了梁山泊,乔正派往了徐州那里的微山湖,却把阮小二调到了登州。
同时水师第一、二、四营全部都向蓬莱港水寨集合,以阮小二为主将,一面操练,一面备战。
王伦一直待在青州,除了征东将军府各曹衙门都设在青州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赵盼儿快要生育了。
对于征东将军府的几乎所有官员而言,这是今年头一件的头等大事,这意味着王伦的事业终于后继有人了。
许贯忠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赵盼儿生的是个女儿,那么他就要进言,让王伦赶快纳妾;如果生的是个儿子,那么纳妾一事也要提上日程。
安道全也从沂州赶了回来,和王伦的老丈人赵大夫一起商讨了接生的各种预案,每日里除了在医学堂授课,就住在王伦府上。
各地官员、将领们也纷纷送来礼物,王伦便叫焦挺传出话去,心意送到即可,不要攀比。
安道全又特意寻了两位经验丰富的稳婆,一个是青州本地人,还有一位是齐州来的,反复交代,赵大夫则开始培训起了王伦府上照顾赵盼儿的七八个侍女。
王伦突然发现,自己这个要当爹的人,竟然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于是每天抽出时间,陪赵盼儿说话解闷,尽量逗妻子开心。
四月二十三日,赵盼儿顺利诞下一名男婴,王伦府上欢庆无比。
赵大夫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是五月出生的就好!五月一向被视为恶月,民间百姓也普遍避免在这个月生产生育。
作为儿科大夫,赵大夫很清楚,五月之所以称恶月,是因为这个月天气往往多变,潮湿闷热,毒虫顿生,孕妇生产,很容易引发疾病,婴儿也很难保住。
他想的更深一层却是:万一自己的外孙因此被王伦所不喜,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王伦现在的心情却格外复杂,既有在这个时代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彷徨,又有点儿事业后继有人的超脱,更多的情绪,则来自许贯忠在儿子出生后第三天送来的消息。
童贯的心腹、朝廷大军前军统制杨可世听信传言,认为大宋天兵一至,则燕云百姓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遂领千余轻骑越过了界河白沟河,直扑辽国南京道的析津府。
然后他就被奚六部大王萧干在兰甸沟设伏遭遇惨败,杨可世狼狈逃回,萧干紧追不舍,两天后又在白沟河北面与再次领兵的杨可世交手,杨可世二败于萧干。
仅仅隔了一天,辛兴宗的西路军也遭遇辽国军队顽强的阻击,惨败。
“你看,又是轻敌冒进!”王伦将情报放在一旁,对许贯忠说:“朝廷大军号称二十万,前军那么多统制官,杨可世所领兵力不过五六千之数,如何敢充为先锋?”
“童贯根本不了解燕云汉人百姓的心思,这一下好了,连初战失利的罪名人选都挑好了!”
许贯忠的心思也很复杂,他固然反对大宋朝廷,但是当赵官家主动北伐时,他内心底还是期望着能够成功的,但朝廷还是让他彻底失望了。
在潍州被软禁的耶律大石,先前跟看守们混熟了,他相貌不错,口才好,学什么都上手快,先借着替看守们写家书,将关系越拉越近,渐渐地看守们也忘记了他俘虏的身份,也都尊称他为“大石林牙”。
故而似大宋朝廷兵出燕云的这种消息,耶律大石也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就要闹事,他闹了一回事后,负责看管的杨林将原先那一批守卫全部撤换。
但王伦允许有关辽国的消息一并送到他这里,耶律大石看了战报,顿时狂喜,绕着院子兴奋地不住走来走去,对着刚刚从兖州那里调来的一个老部下说:“萧大王果然善战也!宋国果然不堪一击!”
他这一高兴,便连往日每天一骂王伦也给忘记了。
青州城南,负责参与编写农书的一众前朝廷官员们在收到消息后都沉默了。
“我自辽国南投,意在不忘故国,本以为宋天子和宋朝臣,能够光复十六州,使我北国汉人再不受欺辱,以今见之,都是一群蠢货,蠢货!”
王师中情绪崩溃了,突然站起来大吼大叫。苏携连忙拉住他:“偶有小败,何必出此恶言?”
王师中甩开袖子,只觉得脑袋眩晕,天旋地转一般,连忙双手死死抓住书案,大口喘气,说:“季升先生说我出恶言?”
他狂笑了起来:“我在辽国生活了三十余年,亲眼看到辽兵是如何一年不如一年的。本以为彼退我长,一心南归,却被朝廷视为番人,虽委我知登州,不过是因为我熟悉辽事而已。”
“可笑我此前还一直觉得,朝廷北伐成功,就此南下,京东两路收复。辽国烂,宋国更烂,两国比拼得竟不是国力、民心,而是谁烂得更快!真可笑啊,真可笑啊!”
在座众人都惊呆了,王师中突然收敛了情绪,坐回到书案前,将面前的最后一页纸写完,整理好了书册,收拾好了纸笔,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师中欲去哪里?”苏携带着颤音问。
“诸君且坐在这里继续幻想朝廷有朝一日能打回来,某要去投王伦,助他灭了这扶不起来的大宋,助他,”他顿了一顿:“助他光复燕云十六州!”
他微微俯首,然后转身决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