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半时分,安神医等人才回来了。
张七一把拉住他,“找到没有?”
安神医白了他一眼,“你总得容我喝口水才行吧”
张七见他神色安详,便知道十有八九已经找到了,便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
安神医好整以暇地喝完了茶,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白纸。
“王爷您看”
“这是平阳坝,平阳坝以西约莫两三里之地便是沿渡溪,是从北面大山上流下来的一条小溪,长约十里,沿途方圆几十里之地都是荒无人烟”
“从此溪流往上游行走,不时会遇到瀑布,不过均不高,最高者只有两三丈,只要提前布置藤梯即可攀上”
“十里之后便是一个高山坝子,高约三百丈,山顶大致是平的,第一个村落就是沿渡溪村,然后径直往东,也是一连串村落,时下兴山县人口凋零,但沿渡溪的上游由于在绝岭之上,村落依旧人丁兴旺”
“从沿渡溪村继续往东,约莫十五里,又是一处更高的大山,约莫四百余丈,山下也有一个村落,名曰镇天垭,从其村名便知其形势险要”
“镇天垭一侧也有一条溪流从高山上留下,其形状与沿渡溪仿佛,长约三四里,上去后又是一处高山坝子,长约五里,也有一些村落”
“继续往东,又是一处高山,同样有溪流流下,山脚之下有一村,名曰两河口,溪流长约两三里,森林极为茂密,若是不注意,几乎发现不了这处溪流”
“上去之后是一个小高山坝子,里面只有两个村落,一曰简家庄,一曰马鞍桥”
“再往东,再有一座高山,此时就没有明显的溪流指引了,不过有山中猎道直通一处小村落,叫上塆,只有三户人家,到了这里,距离茅麓山西侧的墓岭便只有咫尺之遥了”
“不过从墓岭往西看,都是陡峭的大山,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上塆村,老夫等十余人抵达此处时这里的人竟然不知道东侧的茅麓山已经是战火纷飞多年了”
张七眼睛大亮,“这么说这条密道不但清狗不知,连临国公等人也不知晓?”
安神医未置可否,“或许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他们不能打破墓岭清军的封堵就不能循着这条密道下山”
“沿途加起来近五十里,虽然极为险峻,但并不是完全不能过,只要多备藤梯,或者临时制作藤梯即能上去”
“老夫问过上塆的村民,那里也有小道直通墓岭最西边的村落沈家坪,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这些村民千百年来都是自耕自足,也就是明太祖时期有人上去登记过,但后来实在因为山路难走就放弃了,彼等轻易也不出去,算是一个世外桃源”
张七问道:“以前庆阳王曾带着几千人马路过,难道......”
安神医说道:“那里的人十分警醒,稍有风吹草动便窜入山林中,地广人稀,想要将其找出来可谓大海捞针”
“庆阳王当时显然抓住了来不及走脱的人,这才得以顺利下山,我等这一次扮成采购山货的,还带了一些山上没有的货物,这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嗯,以你来看,那些地方最为紧要?”
“自然是一头一尾,开始的沿渡溪村,以及最后的上塆村,特别是上塆村,其几乎藏在高山绝岭之上,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整个村子只有两亩地大小”
“而且该村正好卡住了唯一一条通往墓岭的山间密道,该村的村民只在山间种少量旱地,主要靠打猎为生,也即,那是一条隐秘的猎道,说是道,实际上也只有猎户才能找得到,地上并无明显的道路痕迹”
“你等去过吗?”
“没有,当时天色已晚,据村民说往东只有四五里了,便赶紧回来了”
张七闭上了眼睛。
“我部到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墓岭清军守军那里,他们也会担忧有人从西边摸过来,误打误撞之下发现上塆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他在上塆那放下两三百人也是不容易攻克的,还能将大量敌人吸引过来,不行!”
猛地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向了高得杰。
“老高,这样的山道你的骑兵也去不了,不如这样,平阳坝大营依旧插满我军各部的旗帜,咱也学学张勇,将巫山县的俘虏以及附近的村民弄到这里来,让其穿上我军的衣服,反正我军扮的也是清军”
“我的亲卫骑兵队也留下,绿营兵俘虏有近两千人,不发给武器,大营四周寨墙都是我们的人,让俘虏、村民在营里隔三差五分批出来走动一下就行了”
“留下来的俘虏全部都是普通士卒,把总以上者都被斩杀了,想必彼等也不会作乱”
“这样的话,就算四周有清狗的密探也不会轻易察觉”
“事不宜迟,我亲自带着亲卫步卒、段少杰部、张五部、部分炮兵连夜摸黑进山,你留守大营,记住了,紧守大营为要,不得擅自出击,当然了,若是有敌人前来攻打,可以伺机反击”
“我给你留下一些火炮和震天雷,应该足以威慑从南阳镇方向过来的敌军”
高得杰点点头,这一次他并没有主动要求统领步兵前往,知道只有张七出面才能迎回李来亨等人。
为了隐藏行踪,大军也没打火把,摸黑朝着沿渡溪山脚下的楼子岭走去,还故意在大营里弄出了一番动静,并将大营东侧的火把都点亮了,张七则带着步军暗中从西北侧出去了。
楼子岭距离平阳坝不远,很快就到了。
当下安神医等十余人在前,大军跟在后面,沿着沿渡溪开始往上游摸去。
没多久就摸到第一条瀑布下面,用提前准备好的船用绳梯爬上去后便继续往上。
就这样,区区五六里的沿渡溪他们花了半夜功夫才彻底走出来。
此时天色微明,一个平静的高山坝子顿时出现在面前。
“老安”
张七回头看了看安神医一眼,他奔波了一夜,早就是疲惫不堪。
“接下来吴国安跟着我等继续向前就行了,为了防止清狗从这一侧摸上来,我给你留下一百人,都是我的步军亲卫,守住这处入口就行了”
“对了,这高山坝子上的村民应该不多吧”
“不多,加起来十几个村子,每个村子最多百余人,十几个也就千余人,还分布在这处东西长约十五里的大山之上”
“那就好了,我担心这处世外桃源陡然出现这么多军卒,会吓到村民,让其跑到山下就不妙了,果真有人想下山,必须阻拦,不听劝阻者杀无赦”
又对吴国安说道:“你带上张五营五十弓箭手、一百火铳兵、五十名刀盾兵,二十名炮兵,均携带五十斤小炮,快速向前,抵达上塆村后就在那里布防,并等着我们”
当时吴国安是带着十名夜不收跟着安神医的,听了赶紧点点头。
张七又嘱咐道:“如果清狗已经占据上塆村,想办法趁其不注意歼灭之,最好不要弄出动静,若是惊动了墓岭的清狗就得不偿失了,如果要用到火炮和火枪,那就不用强攻了,就在上塆村附近的密林里等候主力到来”
吴国安问道:“那在下只带一些弓箭手和刀盾兵就是了,无须火铳兵和炮兵前往”
张七摇摇头,“万一你等刚拿下上塆村,又有大量清狗前来又该如何?届时难道放弃上塆村?此时也不要在乎闹出动静了,必须要依托营垒阻击彼等”
吴国安郑重地点点头。
大军继续出发了,吴国安带着最擅长走山道的两百多人作为先遣队快速走在最前面。
......
墓岭。
眼下驻守墓岭的是河南总兵鲍照,其为最早投靠我大清的汉军旗鲍承先的侄子,驻守最西边沈家坪的则是许尔吉,此人乃是以前在睢州杀了江北四镇之一高杰的许定国之子,许定国死后清廷封他为归德府分守参将。
当时许定国为了讨好清军,将自己两个年幼的儿子渡河送到肃清王豪格大营为质,许尔吉就是其中之一。
时下许尔吉之兄许尔安因罪被流放宁古塔,后者之职便由他继承,自然也有戴罪立功的意味在内。
河南总兵鲍照将河南省全部的绿营兵精锐约莫一万人全部带到了茅麓山一带,并扼守西侧,不过自从他们到来后由于靖西将军穆里玛已经定下围困、断绝其粮草的策略,实际上并没有接战。
张七到来也就两三日,消息传到房县进入穆里玛耳里做出新的决策也需要时间,何况,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来的到底是谁,他们在长江上有于大海的水师,岸上还有富喀禅、张勇的万余大军,穆里玛在做出新的决策时不会不考虑这些。
故此,鲍照也就是在昨天下午才刚刚接到次日开始攻打茅麓山的命令。
穆里玛的命令里显然也有诸如“大江上游过来了一支扮成我军的明狗军队,谨防彼等从其它地方突入茅麓山”字样,不过,穆里玛也清楚,云南距离这里有一千多里,能够长途奔袭到这里的兵马必定不多。
再加上富喀禅、张勇两部,想要轻易打进来并不容易。
最关键的是,像失败了的张勇、于大海等人绝对不会马上就向穆里玛汇报自己“惨败”的消息,肯定是含糊其辞,又会让穆里玛的判断出现问题。
故此,鲍照也只让自己麾下驻扎在沈家坪的许尔吉部按照穆里玛的命令向四处搜索一番就行了。
不过许尔吉却不这么想,为了洗刷兄长的耻辱,他必须真的要戴罪立功,而想要立功,就需要有特殊贡献。
而鲍照将其部队放在最西边,显然并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故此,接到这个命令后他倒是郑重其事地行动起来。
他叫来了刘雄。
说起来这刘雄与他也有渊源。
这刘雄之父叫刘方兴,就是与许定国一起降清的参将,也就这两人侥幸躲过了高杰部将的报复性屠杀。
可惜的是,许定国降清后立即受到了清廷的重视,但刘方兴依旧籍籍无名,且很早就死了,许定国便将其子刘雄抚养长大。
眼下刘雄刚满十八岁,因为骁勇善战,且为人机警,便被许尔吉让其以把总之职实际行驶着探马细作的职责。
于是,就在张七连夜上山时,刘雄也带着一百人开进了西边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