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爬到高位,你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做生前死后的好名声,其实都是虚的!要那个好名声有什么用呢?我们做事是为了让自己满意,为了让百姓看到,可不是为了给史学家们看的!”“所以你看好了,我作为皇帝,一定说到做到!这两个地方的官府我会一口气全砍掉,连同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我看还有谁敢尸位素餐!”朱怀默默地听着,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依然保留着来自后世的情感,虽然朱怀自以为已经融入了这个封建社会,但此刻面对这位老者的果断狠辣,他还是感觉自己差了那么一点狠劲儿!差了一点决绝!朱元璋拍了拍朱怀的肩膀,眼神变得柔和许多,“我要谢谢你这个宝贝孙子。”“为什么呢?”朱怀挠了挠头。
朱元璋的眼里满是笑意,满意地回答:“那查账的办法,很好!我喜欢!你真是个人才,有出息!没想到这东西还能被你看出门道来。”“没错。”
朱元璋咂吧咂吧嘴,眼中尽是自豪。朱怀不禁暗想,这是否意味着,数千条人命,因为自己的决策,就这样没了?换句话说,是不是现在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染了几千人的鲜血?
朱怀一边感叹,一边又有点佩服这位老爷子。数千条人命,在这样一位老者的眼中,似乎根本不算什么,只因这些人破坏了大明江山的根基。
朱怀好奇地向朱元璋问道:“老爷子,当皇帝真的都要那么狠吗?”朱元璋笑了笑,看向脸上仍显稚嫩,嘴唇已长出稀疏胡须的朱怀。“嗯。”朱元璋点头,“为什么带兵打仗时,将领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士兵死在自己面前而不动容?因为慈悲的人不适合掌管军队。”
“治理国家也是如此,你回顾古今中外的历史,哪位皇帝是心慈手软的?并不是我不想做个好人,而是江山社稷不允许你这么做。”
“如果你心软放过了几个蛀虫,结果会是什么呢?北宋庆历年间的范仲淹变法,富弼、韩琦等枢密院高层参与其中,明明是一条富民强国的道路,为何最终还是失败了?”
这段历史,朱怀非常熟悉,他立刻答道:“因为范仲淹先生触动了许多大地主和大官员的利益,特别是提出的加强军备措施更是触动了文人士大夫的根本利益,因此许多人开始联合反对范仲淹。”朱元璋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认为范仲淹变法失败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那些反对派吗?爷爷可以明确告诉你,不是!根源根本不在这里!”
“在这个以王权至上的时代,决定权永远掌握在皇帝手中。告诉你,是宋仁宗皇帝无能,他过于软弱!他不够强硬!大宋都已经衰败成那样了,还在乎什么文强武弱吗?他不是傻子,能坐上皇帝宝座的,没几个是傻子!”
“告诉你,归根结底就是宋仁宗皇帝缺乏自信,太软弱,心太软!容不下一群文臣在他面前嚼舌根子,所以他罢了范仲淹、韩琦、富弼的职。”说到此处,老爷子脸上的深深轻蔑暴露无遗!
这是一个强硬朝代的皇帝,对于软弱朝代皇帝的天然优越感!朱元璋揉了揉朱怀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小子!告诉你,做皇帝要有勇往直前的信念,要有坚持自我原则的自信!要有像钢一样坚硬的决心!”
“当你认定自己的政策方向正确,无论谁反对你,都不能心软,把他们都杀了!我已经做了皇帝,没有什么人是我不能杀的,全天下的民众,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如何运用,全在于你自己。”瞬间,一种俯瞰众生的气势环绕在老爷子的身上。
这些话语直戳朱怀的内心深处,仿佛那瞬间毁灭天下众生的权力欲望就在他眼前回荡,让朱怀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皇权吗?朱怀的心情激荡不已。
然而朱怀还是有一些疑问,他看着朱元璋问道:“老爷子,那如果洪武老皇上真的对淳安和宁波的大批官吏动手,难道文人们不会出来阻止吗?”朱元璋笑了:“他们会,但他们不敢!”“为什么呢?”朱怀不解。
朱元璋说道:“因为皇帝能够制衡他们,要制衡文人,并非需要全部控制,人多了,你会累死的,那应该怎么做呢?你要做的就是抓住领头的那个,把他捏在手中就行!”朱怀挠了挠头:“这个该怎么理解呢?”
朱元璋解释道:“比如说现在大明朝文人的代表是谁?山东曲阜人,孔门衍圣公孔讷。”“我知道他是谁,但对于他的出身不太了解。”
朱元璋笑着回应:“那我跟你讲讲,对了,听说你今天跟孔讷闹了矛盾?”朱怀惊讶地看着老爷子:“这个您也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您就知道了?”老爷子的信息渠道竟然如此强大啊?
朱怀不由得有些害怕。
朱元璋随意地说道:“我关心你嘛,所以很多人都愿意把我关于你的消息告诉我,当然,这并不重要。”话题一转,朱元璋继续道:“孔讷这个人,或者说是孔氏一门,他们没有什么道德底线。”
“在宋朝时期,他们当官,等到宋朝灭亡,进入元朝,他们依旧做官,而且他们的官阶品级都非常高。”“为什么呢?”朱元璋反问朱怀。
“为什么孔氏家族从春秋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动他们?”朱怀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脑中思绪万千。
朱元璋说道:“那是因为历代皇帝都需要依靠他们去约束天下文人的一张嘴。”
大孙子,你要看得长远些,别轻易对他们心存恶念,这种狭隘的想法不适合你这个层次的人。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无论任何人出现在你面前,首要的任务是思考他们对你是否有用!朱元璋的每一句话都充满智慧,这也是朱怀愿意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原因。
朱怀点头示意,没有打断朱元璋的话。
朱元璋接着说:“孔子门徒也是如此,他们能够约束全天下的读书人,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他笑着说:“虽然你有这样的见解很好,但我得告诉你,锦衣卫搜集了很多人的秘密,包括孔子家族的衍圣公!”他又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个秘密告诉你,仔细听,这对你会有用的。”
“孔讷是孔子第五十六代传人,不过关于他们的身世却是个谜团。”
“在元朝成宗时期,孔讷的祖先孔思晦还未成为孔子嫡系,只是庶出。后来他们采取手段,把孔子嫡系孔思诚一族扳倒,并向外界宣称他们是孔子嫡系。”朱元璋总结道:“因此可以说,孔讷并非孔子真正的传承人,这是鲜为人知的秘密,也是皇帝可以牢牢掌控他们的根本原因!”
“所以,即便我想清洗,甚至屠杀,也能稳住天下文人的嘴巴,不仅如此,孔讷还会帮皇帝清除不必要的丑闻。现在,你明白了吧?”原来孔讷身上隐藏着这么多秘密,难怪老爷子会说皇帝绝对不会畏惧文人。
孔讷的身份就是牵制他的关键,他不可能放弃这份高贵的身份,所以注定会被皇帝所掌控!有了这样的人物存在,黑白之间界限可以随意转换——白的可以被说成黑的,黑的也可以被描绘成白的!
正如老爷子所说,这就是他们存在的价值!
朱怀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么多新知识,老爷子在这晚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启示。无论是社会法则还是人情世故,乃至驾驭下属等方面的知识,都被老爷子一一阐述出来。朱怀需要好好地吸收学习!
此时,他还记起老爷子正在泡脚。朱怀连忙说:“水凉了,我给您换个热水。”然而老爷子爽朗地笑道:“不用麻烦了。”然后拿起毛巾擦拭双脚。这时,朱怀注意到老爷子小腿上如同蜈蚣般的狰狞伤疤。
朱怀瞠目结舌。朱元璋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战争留下的印记。”
朱怀惊讶地问:“老爷子,您真的上过战场啊?我还以为您是在吹牛呢!”之前老爷子送他刀时曾提起自己上过战场的事,朱怀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到这些深深的疤痕,朱怀感到一阵愧疚。
“那时我们身披半幅铁甲,腿部没有任何防护,敌人挥舞着大刀,就这样砍到了这里!”说着,老爷子指了指大腿外侧,“这一处伤疤就是刀砍的痕迹,那一处则是长矛刺的。”尽管老爷子说得云淡风轻,但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朱怀关心地询问:“疼吗?”
朱元璋笑答:“疼什么疼!那时候只要能保命,还管什么疼不疼?活着就行了。”“怎么样,小子,打江山难不难?”朱怀用力点头:“难!”
朱元璋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但是守江山更难啊!”
“我不期望别的,只希望后来者不要忘记他们前辈开创基业是多么凶险,多么艰难,我希望后代们不要有几个不肖子孙,毁掉了祖宗的丰功伟绩!”朱元璋感慨万分,把手重重地拍在朱怀肩上:“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孝顺,懂事,骨子里带着一股霸气质感,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心疼我!”
朱怀挥了挥手:“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报恩,您忘了,是您给了我一条生路啊。”
“是吗?”朱元璋微笑着反问。
哪里是什么恩,需要用整整一年的时间去悉心照料一个几乎半只脚踏入坟墓的老人?你小子的品行如何,老夫又不是瞎子!谁对我真心实意,谁想投机取巧,老夫这双眼,看得很清楚!
“爷。”门外,马三宝轻轻地敲了敲门。
朱怀答应一声:“什么事?”
马三宝回答:“老爷子带来的账簿已经送来了。”
朱怀疑惑地看着老爷子。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道:“皇帝给我布置了个任务,查处假冒的事是你告诉我的,可不能当甩手掌柜,我现在累了,年轻人,得多承担一点。”
朱怀无奈地回了声:“好吧。”
应天府外的世界银装素裹,洁白的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纷纷扬扬地飘落。院内植物披上了美丽的雪景外衣,美得令人陶醉。铜烛台上的蜡烛火焰窜得老高。
朱怀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摆放着各地州府的众多账簿。朱元璋手中捧着茶杯,舒适地靠在一旁的胡床上,腿脚裹着厚厚的棉被。因为老爷子患有风湿病,碰不得雨雪天气,朱怀特意在他的腿脚上加了两层被子保暖。
朱元璋闭着眼睛,悠闲地哼唱着不知其名的凤阳花鼓小调。朱怀则满脸认真地翻阅着账簿,这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由于数量庞大,所以他不得不一本一本地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