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神白须的插入,窝弓山这场战役很快结束,好在捷报而归,也称得上是凯旋。
斩龙人李心素全身而愈,这对骁卫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而至于另一个坏消息呢?实在是坏的不能再坏了。
神白须身中剧毒,不仅承担了李心素全身结留的剧毒,还接下了白下霁的刻针,这对之后的布局以及局势都有非常大的影响。
此刻,饕餮城区神骁行政区。
神骁有一个非常有特点的地方,那就是凡是所有隶属于骁卫的行政区域,无论是政府还是公安部门,它的建筑区域都普遍崇古。
且建筑风格都属古雅,氛围感相当强,在科技的城市之外独成一片区域。
“虽然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因为你的一意孤行,骁卫此次计划实施同原本的计划直接偏轨。”
“你让本来作为进攻方的我们被迫成为了防守。”
折天府会议内,音绕梁厉声怒斥神白须,后者坐在椅子上安然不动。
音绕梁收回摁在神白须手腕的手,怒视他。
“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你是幸运,还是说你不幸,尽管毒素没有影响你的当前状态,却会随着你使用力量而更加剧的恶劣。”
“舍本求末,愚不可及。”
神白须无奈耸肩,瞥向站在远处靠着桌子的周登楼,后者嗤之以鼻,大概也是因为神白须的行为而心存怨气。
门外,李心素姗姗来迟,她先是向着音绕梁拱手作揖,后是向着神白须深深一躬,对此做法,音绕梁眉头一皱。
李心素没有站在神白须那边,而是站在了周登楼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而周登楼则是下巴向着神白须顶了顶,意示李心素过去。
李心素看向神白须,后者神态无奈,她上前。
“此次你擅自行动,坏了规矩,但念在你救人心切,可以将功抵过,但为什么要在抽取李先生体内剧毒之后还同白下霁对峙?”
“我骁卫人员一再叮嘱,白下霁其毒之烈,无可救药,只可缓图,你呢?”
神白须这下一听不乐意了,他起身拉住李心素的手臂,把她拽到前面,伸手比划了一下。
“你想证明你此次行动并非无所作为?将功抵过,一码归一码,没有就是没有。”
李心素看向神白须,眨眨眼,有些茫然。
“哪怕此次平乱之行不是我出边,换做其他骁卫,难道选择就会区别于我吗?”
“你们都说徐徐图之,而此刻火烧眉头,死人更是迫在眉睫,我可坐不住。”
“而且此次行动也并非一无所获,白下霁之毒尚有可解之法,只是无人舍于尝试。”
音绕梁皱眉,李心素更是神色诧异,哪怕是一旁看戏的周登楼都有些惊讶。
只见神白须催动寂灭雷,赤雷环绕手臂,随即绿色的裂纹显现,剧毒开始蔓延。
神白须撤去寂灭雷,剧毒顿时堵塞不动,众人惊异。
与其说是神白须中了毒,不如说是神白须容纳了这剧毒。
“你们都忘了一点,我是个麻瓜,无法自我催生元素力,且也无法催动元素力,因此这毒素也就无法侵蚀我的血肉。”
“在拥有先天压制下对峙白下霁,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成功,而我却可以。”
“这世上有毒就会有解药,阴阳相生相克而生生不息,假以时日,找到祛除这毒的方法也并非不可能。”
关于神白须是个麻瓜的说法,也并不一定。
因为弃世之名这一诅咒,神白须被元素力排斥,且失去了作为生命形式存在的血肉魔力,因此他的肉体十分脆弱,而且愈合程度相当低。
这也是为什么面对维序者级别的敌人,神白须往往会选择以命换杀,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正因为机会渺茫,所以他必须要赢,所以才有了这坚于金石的意志,所以才有了寂灭雷。
向死而生,这是一种心境,而在神骁,心境这种东西能够铸就一个强者,可它必须是正面的,积极的,且历经磨难而来之不易的。
“…这不是理由,我不承认,但我允许,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我所能。”
“但我不也不希望再有下次,你必须要明白你现在身上背负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
李心素眉头一挑,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在政治观念立场上向他人妥协,她又看向神白须,也对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多了一份刮目相看。
神白须向后退一步,而周登楼却向前一步,他看向神白须,后者心领神会,两人双双退出折天府。
眼下只剩下李心素同音绕梁。
“梁先生也不好做啊,眼下看来咱们骁卫请的这位小先生本事不小,先是压了上御执一头,又是同梁先生犯冲。”
“不过他那股慎独的狠厉,确实是你们这些总置身事外的上位者需要的。”
李心素气态一变,仿佛成了一位老练在在的政场熟客,她看着神白须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音绕梁。
音绕梁先是作揖一拜,而后走向府内。
“李先生有意偏袒神白须?我不明白。”
“这有什么好不明白的,眼下这位小先生成了咱们神骁对峙南民的唯一破局人,他的所作所为固然夸张离谱,却屡屡奏效不是吗?”
“单丝难成线,他神白须却的的确确做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你们骁卫全员下水不是件容易事,反倒是如果你们一味置之度外,只顾川内政事,那才真的是一场死局。”
“小先生舍命救我,又岂能不报?”
从李心素的言外之意或可以得知,她对于神白须的态度。
音绕梁并不排斥神白须,相反,相对于点朱砂她要更先肯定神白须的做法,神白须有意以武厉动摇上御执,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再加上周登楼的糅合与里应外合,让神白须相当融洽的就嵌入了骁卫。
另一边,折天府之外,饕餮城区前城区城墙之上。
高有百米长城之上,向下俯瞰,是山峦起伏,向上也是白云悠悠。
“拉拢李心素的确是一手好牌老白,但是把自己搭进去就显得不那么好了。”
望着延绵万里的山峦,周登楼唏嘘道,对于神白须的做法,相对疯狂。
“虽然我知道关于削山你想看的更全面一点,可局势无非就是那样,之前在盘龙时我们就已经说清楚了,你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周登楼看向神白须,神情复杂。
他不知道神白须答应李世卿的那条条件,所以也就不明所以。
“白下霁这道坎必须得跨过去,起码得有一个人跨过去,而且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身份不是吗?”
“李心素胸有成竹,哪怕面对那样的死局都怡然不惧,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神白须笑道。
“无所无谓。”
周登楼没有否定,却也没给予肯定,他知道现在劝神白须为时已晚,既然他有自己的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骁卫那边,紧随神白须其后,李太行李镇岳二人已经前往穷奇城区,在那里,他们将要面对其他削山三位上宗。
不过对两位来看,应对可以说是相当游刃有余的,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饕餮城区因为白下霁的毒的荼毒问题。
“恩公?”
“…恩公?”
堂外小雨纷纷,滴滴答答敲在青石台阶上泠泠悦耳,潭中青葱荷叶淳润。
神白须坐在堂外一张竹椅上,晃晃悠悠,不知心事,只是闭目养神。
随着李心素轻声呼唤,神白须睁眼,发现后者凑的很近。
“饕餮城质地湿凉,雨季繁多,恩公可别着了凉。”
恩公?神白须眉头一高一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
“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理当…理当以死效之。”
她很明显不是想说这句。
“这话说的…言重了。既你我共为同盟,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神白须起身,把椅子推到堂内,两人檐下并肩而立。
“恩公可是在想之后削山会如何布局?恩公如今身重剧毒,无药可解,理当以本为重,切不可操之过急。”
李心素看向神白须,面色忧虑,却又好似心疼一般。
至于神白须的表现,好像并没有什么,他满不在乎。
眼看神白须没了下文,李心素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神白须如此胸有成竹,但也不会天真的真的以为神白须毫无准备。
“削山与走蚣,哪个最令人头疼?八位上宗中,谁的威胁最大,又是谁能力最强?”
所谓临阵磨刀不快也光,神白须是个半吊子,神骁本地半吊子,但有一点他很擅长而且做得很好,那就是洞察。
诸如盘龙会,诸如神骁史记名篇,神白须是一个成长性的,他会用很多手段来延伸自己的短处。
“恩公是想比拟利害来推断下一步的走势?如果这些人要一一列出,恐怕就有些长篇大论了,恩公愿意听吗?”
“但说无妨。”
削山,也称之为南民,是半宝川边境之外的蛮荒之地,所谓蛮荒之地,就是不经王道与律法的无法之地。
尽管随着时代迁延,南地如今也是一座兴登之城,可这不代表他的文明就一定光茂。
南民也野蛮的,且粗鄙的,粗犷的荒蛮之地让他们形成了争强好胜且弱肉残食的原生法则,也因此他们一直以强者为尊,遵循动物世界一般的生存法则。
而走蚣作为九千年前夸氏后裔,说是后裔,也不过只是些遗民。
上御一族开疆拓土以后,所剩高齐,乾华两国哪怕联合塞外也仍旧是被全青复杀的丢盔卸甲,也因此,走蚣同削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觊觎神骁久矣。
削山八宗分为,归,中,檀,尚,镇,斗,堰,御,分别对应,上官语蛰,刘振奇,高沅方,檀上箴,拓元,青愈方,众万离,白下霁。
在南地,他们属于一个民间组织,随着加入者而不断壮大,他们的发展偏向于军工业与重工业,是南地的工业企业龙头。
而走蚣,则有着八昊之称,展豪,正风,巴子戚,斗平,余佘,顾听,方裴,卢干。
他们是政治组织,假设在削山之上,但其组织权力是削山的实权赋予的权力,作为基层的削山撑起了走蚣。
而走蚣有一部分也渗透在神骁之内,甚至有各地城区的执行长,尽管他们来自走蚣,可功绩却是板上钉钉,但究竟是其心可诛,还是肱骨凶臣,真假难辨。
两个组织拥有分位者皆是能够匹敌维序者的强者,而两个组织也都各有特点。
论削山,若要说起哪位最强,那就不得不提一下众万离手中“泰斗”长剑的威名了。
作为由武转剑的众万离所修之道是坎坷的,这人天赋平庸,资质平平,仅仅凭着勤能补拙,百年才堪堪入门,凭这一点就可以知道他有多么平庸。
可也恰恰如此,百年积势,得一朝而发,一念入道,白日上青天,手中泰斗乃是一柄木剑,却折断了曾经被誉为剑鬼的“关肇”手中的“不动然”。
削山八宗皆主杀势,善于临阵对敌,破阵开阵,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力能开山。
且只要阵中有白下霁这一毒女,这世上能跟这八宗围杀叫板者屈指可数。
而另外一方的走蚣呢?
走蚣这个名字的由来并非是他们自己取的,而是李布施李大将军“赐”的。
李布施姓李名布施字尚德,五百年前的开国大将之一,在当时那个朝代,同样作为骁勇善战的将军的他,还担任帝师,常年征战在外。
而走蚣的前身是夸氏后裔,就是被李布施打的丢盔卸甲,跑遍了整个聚龙川,一路从东晋平原至芳台,七十万里路。
尽管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李布施也没能彻底剿灭夸氏后裔,反倒还因为把他们驱逐至南地而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也因此,走蚣由此得名。
“千足之虫,死而不僵,是为毒蚣,可这蜈蚣为了跑的更快长了腿,却又拔掉了上千条腿,还割掉了自己的触须,成了一条虫不虫怪不怪的长虫,还自诩为龙。”
这是李布施李大将军的原话,也因为这个,夸氏遗民愤死要杀李布施,只可惜从来没成功过。
走蚣八昊多为灵师,他们擅长抢天时占地利乱人和,堪舆风水,地势地脉,多为祸国之术歹毒之术,且从政者不计其数,其心诡谲而狡诈,其性歹毒而奸险。
神骁唾弃走蚣胜于削山,对待这只肮脏的虫子,只恨不得以烈火烧作灰烬都不罢休。
“剑若悬河之所以会死,说是托大,非也,实乃身至荒芜之地而不得发,好比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李心素这里所说的荒凉之地,指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天时地利人和的禁锢之地。
而哪怕到了这种地步,剑若悬河仍是一剑劈开了东南两地交界,一条数十万丈的万丈深渊直接阻隔了南民入境,甚至还斩杀两位上宗。
哪怕身死,却也令走蚣削山元气大伤,这便足以证明在他手中阎罗剑的重量,一人即千军万马。
“所以梁先生对于恩公的举动才会如此愤怒,即便您在西方有单人对峙当今世界最强执政组织的先例,可现在,您代表神骁,更代表骁卫,所以恩公必须要以大局为重。”
神白须自虚空中探出长剑阎罗,双手端平。
那黑色的剑鞘据说是由一棵千年不死桃木的主干雕琢而成。
在神骁,桃木有着镇邪辟邪之说,能够天生压制邪祟之气,而在伏羲城太岳山谐灵峰长有一棵存活千年而不死的桃树,他有一个名字,“扶众”。
而这颗千年桃树的由来,是一位当时太岳山下一个小县官上山祈福种下的,桃种入土之后,仅仅一年便茁壮枝丫,青葱而精壮,短短两年,谐灵峰就有了一座千米桃林。
每逢春季,灼灼其华,桃瓣近乎铺满了整个山道,雨打枝头,桃香纷飞,令人魂牵梦绕,流连忘返者多矣。
山上每逢道者入世历练,都会折下一根粗壮桃木以做傍身,入世开道,成竹在胸。
直至这片桃林的第四个冬天,它们好似得了什么绝症般,开始大面积的凋敝,枯零,甚至是腐败,糜烂的桃瓣落在泥土中发出一种腥臭,使得途经山道的来客纷纷避之。
而唯独其中那棵最初成长的扶众独活,它越来越枝繁叶茂,且根茎粗壮,逐渐长成一棵堪比树木的参天大树。
在那些攀附它的桃树皆枯死之后,它反而愈加盛开,每年硕果累累,结出的果子又大又圆,是每年太岳山的贡桃。
扶众这颗桃树,在这太岳山上一扎根竟活了两百年,它遮天蔽日的难以让人想象它竟然是一颗桃树。
当时太岳山的老掌门曾在桃树下念叨。
“其叶如灼,其心赤赤,灼华不负,炽愿难平。”
其意早已不为人知。
神白须抽出阎罗长剑,霎时间白光凌厉,剑气纵横如汪洋倾泻,哪怕是一旁有着女子剑仙之称的李心素都暗自咋舌。
在神白须手中的阎罗剑,会主动弥散剑气,这是护主的表现,同时也是一种认可。
需知剑若悬河在获得此剑时,是以剑意之道挣得的许可,他仅仅只是作为持剑人这一身份,却不是剑主。
而神白须,却是真真正正的剑主,是长剑阎罗心悦诚服的持剑者。
“于我而言,削山走蚣别无二论,冢中枯骨尔。”
神白须将阎罗归鞘,他看向李心素。
“在其位谋其政,上御执或许是对的,至少对于骁卫而言他是对的。”
“可我不会认同音绕梁的说法,因为我就是那样一路走过来的,诸如今天的莽撞,今后必定还会再有,当然我也不奢望各位会理解就是了。”
“就像我的身份和这把剑一样,都是借来的。”
神白须抬手掂了掂阎罗剑,李心素也是无奈一笑。
该说神白须不懂还是装不懂?音绕梁比任何人都器重且期待神白须,无论是身份上还是能力上。
对于他远渡方海万里而来却仅只为一个承诺,为此肝脑涂地而尽忠尽死,在音绕梁看来,这是极为可贵的忠义,哪怕是诸如现代骁卫中那些高尚的执政者都做不到的。
尽管一意孤行,可神白须的确凭着一己之力将大局的逆境推了回去,斩龙人能活下来就是证明,而音绕梁也相信,神白须一定能够解决白下霁的毒,或许就像他本人说的,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