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兑酒的父子俩,只剩下满院子的树枝和树叶。那处于软蔫形态的白白伞序状小花朵,耷拉于枝上,或者附于绿色叶面。
万家福步履匆匆,牵着马,直接奔马棚而去。
酒坊大院的一间房屋内,一个家人看到了又进入到院子里万家福。他立刻从一扇刚敞开的门里面走出,快步赶过来,拦住了他,嘴里问道:“你是谁?到卜家烧锅来干什么?”
万家福一听,心里便有了底,明显这个他们这个家人,根本不知晓刚才所发生的事,加上现在雨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容不得再过多地解释。他便随口说道:“我是他舅舅,来这里走亲戚。”
家人把眼睛瞪得老大,心想,卜梦酩老爷子的舅舅死了几十年了;卜酒料的舅舅也死了三年多。这个舅舅是?他没敢直接往外撵,怕这人真和卜家挂亲,只好先问明白再说道:“那你是……”
当他说到这,万家福凭着多年的经验,马上就明白了:“我是他表舅,在源江城来的。”
“噢,我说呐!既然是表舅,你先进屋吧,我给你去拴马。”走过来就伸手接缰绳。
万家福这第一关终于过了,脸挂笑容将马缰绳递给他后说道:“别忘了给我把马喂上。”
那个家人一边牵着马走,一边说道:“表舅放心,我拴好了,就给你喂上。”
万家福挺高兴,这次进院子有收获,先弄了个表舅的尊衔,也不赖。天空的雨在即将要下大时,他就到了那正厅门口了,手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此厅正是卜家的客厅,老爷子卜梦酩正坐在桌子边,手里端着一碗茶水,眼睛微眯着,在小口慢品着。
卜酒料翘着个二郎腿,手里捏着个小小的山梨果子,眼珠滴溜溜转,看着自己的老爹。这小子很坏,他想趁老爹不注意时,将那果子扔进他的茶碗里,戏耍眯眼惬意喝茶的老爹。
万家福的突然而至,扰乱了卜酒料的计划。他立刻将眼睛瞪起来,冲着万家福就喊上了:“谁让你进来的?”
万家福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的家人呗。”
卜酒料斜眼一翻,卜家连家人带雇工共有六个人,究竟是谁将他放进来还真难判断。哼哼,等我查清了是谁,我不把他整治得眼肿腿瘸嘴起泡,我就不叫卜酒料!正好现在是个下雨天,你来得可正是时候,今天你三番五次来叨扰,淋你个落汤鸡,你也没脾气。他心里想,身子起,脚步动,嘴上说道:“我爹正在喝茶,没闲空和你说话,你要是有诚心,就在屋外大院里等上它半个时辰。”说着话,就来到了万家福的身边。
万家福刚才已经领教过这贱皮子的功夫,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已经封顶的贱皮子王。可以这么说,他那手、脚、嘴、眼……竟然没有一处是多余用不上的地方。他向一边躲闪着,警觉地扫视着卜酒料,那些随时都会有小动作的肢体说道:“君子动嘴不动手,有本事咱们嘴上来。”
卜酒料满不在乎,动嘴我更不会落下风,就你那厚皮子嘴,也敢跟我这铜钱嘴斗?他张嘴就来:“真没想到,你出门还带着嘴。”
万家福被噎呛了个正着,微微一愣,这小子说的含义挺广呀!我走南闯北和各种人打过交道,没想到,这老了,还能碰上这么一块损料。这小子如同一段旋盘缠转包凸俱全的老榆木疙瘩,锯不了,劈不开,扔进灶里还冒烟。好吧,算你说对了,我今天来就是用的这张嘴。他微微一笑,特意又将手轻轻一拱说道:“慕名而来,主要带的是城心。”
正中卜酒料的下怀,嘿嘿,嬉皮一笑,用手指着屋外说道:“我说吗,一看你的样,就是个实在人。那你就到外面的大院子里,先洗个天然无根水澡再回来,我家老爹他现在没空闲。”
万家福望着一直眯眼坐在那里品茶的卜梦酩。心想,这老家伙,他可真沉得住气。你是老鳖入水潭,就是不露头呀!不露头,你倒是冒个泡呀!憋不死你,你是想急死我是不是?我万家福没有这火上了房子,吃完了饭再去灭的本事,敢上你这卜家烧锅来吗?他斜眼打量着卜酒料,刻意拖延时间,有意识避重就轻地说道:“卜公子今年贵庚几何呀?”
老家伙,心事不少,不出去淋雨,想在我这里套近乎,门都没有。胡编乱造地说道:“不贵,只庚,二十五,属老虎。”
少给我来这套,你直我弯,咱就兜着圈子转,早晚把你爹转出水潭露出头再说。他知道这小子胡编,摇了一下头,一本正经地更正着说道:“呵呵,今年二十五,应该属老鼠,不是那老虎。”
卜酒料不管那一套,什么老虎和老鼠,那都不是我的属,来真的我也不打怵:“别说那么多,你也没有闺女嫁给我。”
万家福那是一根老油条,既粘又滑,一有机会就冒油。这话正好进了他布下的圈套,顺手慢提,使扣渐紧:“我仨闺女都是芳龄,且未出嫁,想当我的女婿要有资本。”
卜酒料正值年轻时,做梦都想着娶媳妇。无奈自己名声比较大,他没到的地方都有人知晓他,提了不下十几个,姑娘的面都没见着,话却传回了好几筐,嫁鸡,嫁狗,嫁蛤蟆……也不嫁那贱皮人!就连梦源镇上,谭大肚子的那个半傻闺女,谭丫丫,她都连连摇头,誓死不嫁……爹急,娘急,自己急,急来急去,是干着急。今天莫非是月老冒雨到了我家?卜酒料一反往常的贱皮样,竟然人模狗样地抱起了手,拱腰俯身说道:“叔!不!大爷!你老真有仨闺女?”
此时此刻,万家福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毛犊子,看来你还没吃隔年草呀,我稍一出手你就认了亲。好的,搞定!我还要再松松套,别把这小子一下子给勒死了。于是,他又脸挂无奈之色,‘唉’,叹气后说道:“我们家男丁不旺呀,我还有四个侄女,五个外甥女。”
卜酒料此时好像醉了一样,眼迷,心动,话语甜,手往桌前的椅子上让:“大爷,你快请坐,我给你倒茶。”他急忙上前,左手拿茶碗,右手拎茶壶,给万家福倒上了多半杯茶水。
卜梦酩把这些话听得真真切切,心想,随便你忽悠,但我心中有数。他今天不说话的原因,是他先前已经在万家福的嘴里,知道了他来的目的。哼,想来学我这‘卜家烧’的配方呀!想得倒美!我傻乎乎把配方给了你,我还能再开这个烧锅吗?儿子的举动让他有些为难,拦阻不得,传宗接代还是一件大事。他只好将微咪的眼睛睁开,装作打了个哈欠。然后,他对着刚刚落座的万家福说道:“抱歉,人老了不中用了,干了点活,就犯困,怠慢老弟了。”
万家福坐在椅子上,礼节性对着正面的卜梦酩隔桌微抱了一下拳,说道:“久仰尊师大名,今天一见,三生有幸呀。”
“山野之人,粗手,粗心,粗气,烧点粗酒,没有什么名气,更谈不上什么尊师。”卜梦酩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是个普通之人,不想被人高捧着。则内心怕捧得高越高,摔得越狠,更怕自己找不着北。
“我到这里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下,怎样才能把我的‘万家烧’,烧出来和‘卜家烧’一样的酒香味?有什么诀窍吗?”万家福紧紧追问着,为了实现自己在资产上能超过华熠的计划,做着不懈的努力。
“一河之水,同是一样的料,没有诀窍。”
“你能把‘卜家烧’的配方让给我吗?或是咱俩合作也行。”
“没有配方,乱烧的。”
“你开价,我出银子买。”
“没方,不卖!”
万家福和卜梦酩在桌面上就谈崩了。两个人的脸都在微红着。万家福财大气粗,想用银子开路,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手连同银票往桌子上一拍说道:“这是二百两银子,不够我再加。”
卜梦酩自从娘胎里生下来到现在为止,还从没经手过二百两银子。他眼睛就直了,我这烧锅五年也挣不到这么多的净利润,就有些心动,但他不想把祖上立的规矩破掉,就只好继续推辞着:“银子是好东西,可我没有配方呀。”
卜酒料在一边急了。这个老爹,他这是不想让我娶媳妇了是不是?二百两银子能娶五六个!他此时由于内心怨恨,脸色有点阴,手往怀里一插,瞬间就将手拿出来,将勾弓的中、食二指就势往外一弹,一颗小山梨果子就飞了出去,由于距离较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老爹的茶碗里面。‘噗’,轻微响声,就由那开着盖的碗内发出。随之,那少半杯茶水也有一部分溅了出来。
卜梦酩正为这配方该不该卖犹豫不定,被这儿子的举动给激怒了。好你个贱小子,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羞辱你老爹我,我知道你的心,你就是想卖了配方娶媳妇,你这个忘了祖宗的东西,幸亏我没将配方那主要的一点东西交给你。他面对着万家福有怒火难发作,脸现尴尬之态,自己只好努力将事压下,说道:“你这么大了,还和个孩子似的发贱胡闹,谁家的闺女敢嫁给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家福早就预谋着给那华熠的闺女找个土汉子。一个原因是,想在心理上羞羞华熠,给他上点眼药,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感觉失面子;二个是,想趁着那华大小姐现在还处在年轻幼稚这团迷雾里,给她撮合一个,除掉一个和女儿竞争的对手。‘呵呵’,你不是喜欢这平淡的农家生活吗?不是喜欢这静谧的原野吗?叔叔帮着给你找一个好伴侣!保证让你酸掉下巴还带上两颗门牙!他看着这爷俩,内心的如意算盘正往高倍上叠加,脸挂微笑和气说道:“若小侄不嫌弃,我愿意为你做个媒。”
卜梦酩不知那万家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着他,在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