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红的嘴唇剧烈地颤栗,穆念慈那一双碧青的美目含着泪,却不敢正看黎融,越说话,她的抖颤便愈厉,说到最后,甚至连脊梁也弯下来,仿佛房梁压住了她的背似的,双手掩着抽噎起来。
黎融望她如此,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慢慢起了身,绕至穆念慈身后,将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肩膀,静默不言,待她将这情绪慢慢发泄完了。
想是因为这触碰的缘故,穆念慈僵了一下,旋即抽噎慢慢地放大,变成了嚎啕,她并不说话,只是哭,而黎融明白她情绪如此激烈的缘由。
她这一生是很苦的,爱上杨康这样的人,注定要给辜负,给利用,而不得平静安闲的日子。
心里有对于义父被害身亡的仇恨,而如今却因为自己所爱的人,只得寄居于仇人家中。
坚强如同一只脆皮的壳子包着她,但其实不过是不愿叫人以她无用而忧心她的装饰罢了,这一点上,她们是多么相似。
只有相似的人,才能互相吸引。黎融叹息一声,想到穆念慈的确要比自己苦的多,杨康虽真心爱她,可她似乎总不是杨康心中至重的,还有很多东西,在杨康心中,至少能与穆念慈平起平坐。
譬如武学,譬如骄傲,譬如利益,都不是他能为了穆念慈而放下的。
黎融又想到,穆念慈素常也同自己一样,是习惯于将脆弱和悲哀隐藏起来,而这难过,不能被外人所见,也希望不要被挚爱之人发觉,不愿令他们担忧,
深扎在心口,无处宣泄。这是只有朋友之间能够倾诉的,对于穆念慈而言,在原本的故事里,她连一个真正可以说话的朋友也没有,
想来也正为此,她帮助、收容傻姑,虽不能互相开解,到底能将心中的苦水倾倒出来,也不会被泄露出去,只当是对树洞说话了。
这是独属于朋友之间的隐秘。多幸运她们有彼此!“念慈,念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穆念慈渐渐平静些了,仍是轻轻地抽噎,低着头不再说话,黎融方才缓缓移步,在她对面拉了凳子坐下,伸手去握她的脸,柔声道。
“好了,好了……念慈,我要谢你,怎会去怨你呢?”穆念慈仍没言语,黎融遂又道,“哭便好好哭出来,我知道你是委屈的,你过得苦,我知道,我知道,没人比我更加清楚了……”
如此切实的话,数遍地看完一部电视剧,她怎不知道那些剧情,剧情中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又经了怎样心灵的折磨。
恐怕即使杨康,也不及她黎融理解穆念慈的心思。
泪水渐渐地停了,不知是流干了还是因为这一番发泄已不再如是的委屈,黎融望着穆念慈,两个女孩子相视着笑了。
穆念慈那红肿的眼,艳嫩的唇,在这笑容的映衬下更加有一种冶艳,她拉住了黎融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将那同样白软纤细的手拉下来,用自己的双手包住。
他缓缓地抬眼,满是水色的杏眸望着自己这异常相似的,隐秘的同谋,虽微笑着,语声坚定到像是铸铁的坚盾:“小黎,你将要走了吧?
我不知我自己日后将到了何处,康哥……能不能同我安稳地过活,我连自己的将来也不能决定,也或许是我贪心了,也或许是自己所不得的,便希望旁人能得了。
小黎,你一定要幸福,一定一定,你能同欧阳克回白驼山,在白驼山成亲,经营商贸,孝敬长者……这于我而言,就是幸福了。
小黎,我一直觉得,我们有一些相似……你幸福了,我就可觉得,我自己也是幸福的。”
没有艳丽的辞藻,连语句实际上都不甚连贯,可黎融只觉得这言语异常的真实而美好,无助者悲哀的祝福……她自己也想哭了,堪堪地忍住,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了……她倏然欺身过去,拥抱穆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