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听闻这话，都吓了一跳。
    他倒是没想到凌雁秋会问的这么直接。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一路走来，廖勇对宋玉的接触，也是不少。不亚于凌雁秋多少。
    非要说的话，整个警方。对宋玉最了解的两个人，一个是凌雁秋，另外一个就是廖勇了。
    关键时刻，问询廖勇的意思，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
    另外，谢安也看的出来。凌雁秋是真的动了这个念头，并且有疑惑之处。否则也不会问这话了。
    廖勇立刻露出为难之色。
    身为老警员，如今还是个大队长，自然知道发展线人的危险和不确定性。
    发展谢安这个线人，廖勇肯定没有任何的疑虑。他对谢安可太了解了，也非常的佩服。若要发展宋玉这个可怕的女人，他心中还真有几分不安。
    一时间，廖勇陷入了沉默。
    他还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吸了起来。
    过不多时，油腻老板送上来一些冷菜和啤酒，譬如花生米，毛豆等等。
    “来，先喝酒。”
    谢安主动拧开两瓶啤酒，分别放在自己和廖勇面前，算是圆场了一波，缓和了一下现场的气氛。随即又问凌雁秋，“凌局，你要不要来一瓶？”
    凌雁秋稍微想了想，道：“那就来一瓶吧。”
    谢安主动挑选一瓶不冰的啤酒打开，还给凌雁秋倒上。
    现在入秋了，夜晚的天气有点凉。更何况，此刻大家都处露天的座位上，难免有点冷。不过这氛围倒是蛮好，周围都是一些年轻的小伙，还有一些上班的农民工。经过了一天的辛苦劳作，找几个好友，在这里吃上一顿夜宵，抽几根烟，喝几瓶酒，彼此交谈，吹牛逼，亦或是吐露工作家庭中不快的事情。
    对他们这些再平凡不过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享受了。
    听着叽叽喳喳的声音，谢安整个人都感到非常的放松和畅快。
    毕竟，曾经谢安也是平平凡凡的人啊。
    至今，还是如此。
    谢安可没把自己当成非凡之人呢，更没有因为在事业上去的成就，就开始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咕噜。
    廖勇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一杯，然后夹了一口烟，深深道：“从能力上说，我觉得宋玉做线人是非常有必要的。但我说实话，我对宋玉不太了解，而且总感觉这女人身上潜藏着外人无法想象的能量。她的过往应该不简单，我不太拿的准。这其中的火候，还需要凌局来判断。”
    话刚刚说出口，廖勇立刻意识 到不太对劲。
    这似乎是领导才能说的话。
    领导惯常都说，我觉得没多大问题，我不知道，具体你拿主意……
    靠……
    自己好像是小弟，领导在对面。
    想到这里，廖勇顿时感到一阵脸红，立刻找补了一句，“主要是我思维能力有限，辨别人才方面不够火候。这方面凌局才是大拿。只要凌局点头，我肯定没问题。而且凌局手上已经发展了一个线人。宋玉这个线人，可以我来跟，出了问题，我来负责就好。”
    说完这话，廖勇才感觉舒泰，合适。
    嗯，这才是自己该有的态度。
    不然是不想混了啊。
    而且，廖勇对这番话感到满意，感觉说的很漂亮。应该不至于让领导生气。
    果然，凌雁秋横了眼廖勇，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笑道：“你这踢皮球的技术是越来越高了，做了领导果然就是不一样。”
    嘶。
    廖勇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的脑袋都耷拉下去， 赶忙道：“凌局你可休要误会，我说的都是实话。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凌雁秋点点头，在这位手下面前没有什么隐瞒，“我知道的。也没指望你嘴里能吐出金子。这事儿还得我自己思考。一会等宋玉来，我聊聊看吧。还有，若是真的发展线人，也不会要你来担责。这是我的决定，不能让你背锅。”
    廖勇摸着额头，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一方面，廖勇感到庆幸，至少不需要担责了，也不需要面临什么风险。这也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廖勇还感到几分失望，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能够帮着凌雁秋分忧。
    这个领导，对他来说太重要了。算的是自己这辈子的大恩人，大贵人。
    如果没有凌雁秋的教导和带领，他现在还是个小警员，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更不可能位居大队长的位置。
    权衡再三，廖勇说了句，“我愿意为凌局分忧的。凌局对我不必那么客气。”
    凌雁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没一会儿，油腻老板开始端菜上来。
    红烧甲鱼，红烧清江鱼，烧烤兔子，螺蛳，等等香甜可口的菜品一样样的上来。都是偏辣的川香味道，光是闻着就非常的刺激人的味蕾。才吃过饭没几个小时的谢安，本来不是很饿。此刻闻着这般的香味，立刻就感觉肚子咕咕叫，饥饿的不行。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大快朵颐起来。
    凌雁秋说了句，“别急，等等宋玉。不然显得我们不礼貌了。谢安，你问问宋玉还多久到。”
    “好。”
    谢安也不含糊，立刻拨通了宋玉的电话。得知宋玉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不一会儿，路边传来一阵喇叭声。却是一辆老实的桑塔纳停在路边。
    “我去接一下。稍等。”谢安起身去路边迎接宋玉。许是因为今天心情好的缘故，谢安还主动给宋玉开车门，倒是让宋玉受宠若惊。
    下车后，谢安看见了宋玉的穿着打扮。
    一身米白色的风衣，下面穿着小皮靴，加上头发也盘起来了，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儿。整个人显得干练飒爽，很有气质。一看就给人一种英武不凡的味道，叫人不敢靠近。
    好在谢安早就习惯了，倒是没觉得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低调了，还开这么老的桑塔纳来。倒是不符合你的一惯风格。”
    在谢安的印象里，宋玉虽然不太计较钱财和奢侈的车子名表名表什么的。但她终究是个不缺钱的主儿，也不会刻意装穷，出手都是百万豪车，都是习惯。
    今天这辆老掉牙的桑塔纳，着实震惊到谢安了。
    宋玉很罕见的笑了一下，“这不是来见大领导嘛，不得正常点啊。搞得那么牛叉红红干嘛。”
    谢安无奈苦笑，“你倒是开窍了，之前见你不是这样的。”
    宋玉下了车，关上车门，顺便拿出个托特包，随口道：“跟着你身边的时间久了，难免受到影响。做人嘛，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是要灵活点，不要那么死板。”
    谢安给凌雁秋疯狂点赞。
    这女人终于开窍了。
    这就很好啊。
    对于接下来的谈话，谢安更加充满了信心。
    若宋玉还是个了冷冰冰的模样，见谁都是一副不care的表情。那无疑会对接下来的谈话增加不少难度。就现在这样就很好。
    就在宋玉打算去大排档的时候，谢安把她叫住，“你等下。”
    宋玉一愣，“怎么了？”
    谢安觉得还是要把做线人的事情，提前和宋玉通个气，这样才方便接下来的沟通。
    “我给你谋了个差事。”
    凌雁秋听了很是震惊：“什么差事？”
    谢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的讲述了一遍，最后道：“你觉的怎么样？”
    嘶！
    饶是宋玉这样的强悍女人，此刻都忍不住大为震惊，瞪大眼睛看着谢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太出人意料了。
    就在前不久，谢安在厂房里严肃嘱咐宋玉要注意分寸的时候，就让宋玉感到十分诧异。一度还非常感动，感觉谢安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但那时候，宋玉的感觉还不是非常的强烈。
    此刻，她得知谢安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着实被深深的震惊到了。有一股头皮发麻的酸麻感。
    说句心里话，宋玉从小到大，做过那么多事情，在国外杀过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宋玉这么的关心。
    她感觉到了。
    看谢安的眼神都变了，热烈，感激，说不上来。总之非常的复杂。
    愣神许久，宋玉才慢慢的缓过神来，想开口说话却发现 喉咙有些哽咽，重复了好几次，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谢安，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呼。
    谢安松了口大气，跟一个老大哥似得，轻轻拍了把宋玉的肩膀，“那就好。接下来凌雁秋可能会和你做一次深度的交谈。她可能会问你很多事情，你都不必有什么隐瞒，该说什么说什么。虽然凌雁秋没有直接同意，但是我了解下来，问题不大的。”
    宋玉的声音仍旧带着几分哽咽，“我知道，你放心。”
    她的眼眶都有点发红。
    她如何不知道线人这个词语的分量？
    意味着自己以后就 有后台了，有警方背书了。哪怕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但只要没有刺破底线。而且是有助于案件推进的。凌雁秋都会给她兜底，不需要面临什么法律上风险。
    这可是当初连九爷都没做到的事情啊。
    如今却被这个只有二十二岁的青年给完成了。
    在这个瞬间，宋玉对谢安的佩服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真有一种认为谢安会超越九爷的感觉。
    这个青年，太了不起了。
    他虽然年轻，跟随九爷的时间也不算长，但已经具备了九爷这种级别的心思和格局，同时还有一股九爷身上都不具备的善良和豁达。
    宋玉一直以为自己最佩服的人是九爷。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谢安此人更有魅力，更值得令人佩服。
    啪。
    谢安见宋玉眼眶发红，就知道这女人在心中想什么，当下也没有点破，而是轻轻拍了把宋玉的肩膀，“你那般的对我，我也这般对你了。只希望我们接下来都平平安安的，都有一个好的结局。那些煽情的话就不说了，我们过去吧。”
    “嗯。”
    宋玉重重点头，随即跟着谢安前往大排档。
    在路上的时候，宋玉还忍不住问：“要不要先把调查到的消息告诉你？”
    谢安 一口否决，“不必。既然我们都要做凌局的线人，那就要拿出一个态度来。大家必须在案件的事情上保持绝对的信任。不必分亲疏有别这一套。至少在案件上是如此。”
    “好。”
    ……
    入座之后，大家都没聊案件的事情，而是谈天说地，喝酒吃饭，彼此闲聊起来。
    而凌雁秋显然是有针对性的，多问了些宋玉过往的事情。
    对于这些，宋玉倒是没有隐瞒什么。而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大概就是宋玉之前出生在国外，战乱之地，见多了战火，见多了人变成鬼， 到处都是黑暗。最后被迫入了杀手组织，杀人。借此在战乱之地为生。
    后来才遇到九爷，慢慢的回归到阳光之中。
    然后回到了国内。
    十年前九爷和海工会发生了争端，大体上九爷是没问题的，都是被冤枉。被海工会做局陷害等等。
    宋玉的声音不大，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诉说着往事。
    听着听着，凌雁秋和廖勇就不淡定了。他们作为警方的人，自然见多了世界的黑暗面。太多罪犯太过穷凶极恶，内心极其变态。他们都见过的。但是和宋玉所讲述的经历相比，却是觉得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
    说完这些往事，宋玉保持了沉默。
    许久，宋玉忽然端起一杯啤酒，一口喝了个精光，“我经历的事儿大概就是如此。我谈不上什么好人，如果不是遇见九爷，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善恶。也不觉得人命有什么珍贵的，更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的。在那种地方，不杀人，自己就得死。”
    凌雁秋和廖勇对望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
    显然，宋玉的这些经历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撼了。
    令人发指。
    他们知道，宋玉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所讲述的那些事情，发生的战乱，都匹配得上当时的新闻。凌雁秋和廖勇是干警察的，自然知道这些新闻。
    瞬间，两个人都对宋玉高看一眼。甚至对宋玉生出了几分同情和悲悯。
    这女人，太过不容易了。
    就这时候，宋玉又喝了一杯啤酒，道：“不过我现在生活的很阳光，我能够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国家，一个太平盛世。我还遇到了九爷，改变了我的价值观。我还遇到了另外一个对我影响特别大的人，告诉你们也是无妨。”
    宋玉刚刚放下酒杯，廖勇就破天荒的主动给宋玉倒了杯酒，“没事，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只管说。我这人耳朵不好，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过了今晚，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宋玉也没什么表情，端起酒杯一口饮尽，随即转头看向旁边的谢安，“这个人自然就是谢安了。他教会了我善良，稳健，阳光。还教会我要遵守法度，不可随意违规。这样才能够善始善终。”
    凌雁秋和廖勇再次陷入沉默，看向谢安的眼神也变得和之前不同了，多了几分敬佩。
    谢安知道事情已经说完了，便出来打圆场道：“这些事儿，宋玉在姑苏的时候就告诉我了。那段时间因为我女朋友的母亲过世，我看着玉卿格外的难受，自己也很黑暗。宋玉为了安慰我，就说了她曾经的经历。我才意识到，其实我当时面临的那点事儿，根本不是事儿。或许是因为这个吧，我对宋玉格外的在意和珍视。”
    顿了顿，谢安给廖勇和凌雁秋倒满酒，端起来，大家碰了一杯。
    一口啤酒下去，谢安才继续道：“我很欣赏宋玉，也知道宋玉很不容易。这样的女人，我感觉应该得到善待。应该有个好结局。我在姑苏被绑架，是宋玉救了我。我在金瑞公司遭遇的枪击案，如果不是宋玉出手杀了杀手，我已经死了。后来我公司盗窃，张顺差点被杀。也是宋玉找到了叶落。这次面对陈艳茹，还是宋玉找到了证据。于公，宋玉的能力太强了。没有她，我感觉我们的事情会办不成，哪怕能够做成，最后也需要多走无数的弯路。于私，监狱上述宋玉对我的帮助，我也希望她有个好的结局。一个对警方这么有用，一个这么好的女人，难道不应该有个好的结局么？难道不值得被保护么？”
    谢安也是借着酒劲，把憋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都吐露出来。
    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说的真心实意，真真切切。
    可算是真情流露。
    这份真情，也深深的感染着凌雁秋和廖勇。
    但谢安还没说完，索性拿起啤酒瓶子，直接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直到把一整瓶啤酒喝了个精光，谢安打了几个饱嗝，脸蛋儿也变得红扑扑的，脸皮都是火辣辣的。
    酒劲更加猛烈。
    谢安才道：“我个人请求凌局，发展宋玉这个线人。如果因为这个出了事，我谢安，愿意和宋玉一起蹲大牢。”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静！
    死静！
    全场所有的人都纷纷转头盯着谢安，深深被谢安的气魄给感染到了。
    即便是宋玉本人，更是震惊无比。
    她知道谢安关心自己，但万万没想到谢安甘愿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浓浓的被关心的感觉，让素来冷静的宋玉，感到十分的上头，头皮都酥麻了。
    谢安为了给自己谋一个线人的身份，可谓是豁出去了。
    谢安继续打着饱嗝，趁着酒劲上头的时候，凝视着对面的凌雁秋，“凌局，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成不成，你给个答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