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程等人看见了那几个大篮子，没有贸然前往断崖下面人牙子的藏身之地。
    身着黑衣的女子看向一边的曹轶可，整个人像是一把收束鞘中，锋芒内敛的长刀。
    她声音清冷郑重，恍若初冬之时锤子敲打铁砧，有点闷：“去找五常，让他带人过来。不要惊动小青县府衙的人。”
    曹轶可点点头，像是一只轻盈的燕子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薛桐看明程的样子是不打算现在就下去找那些人牙子的麻烦了。
    小姑娘敲敲薛岚：“我遇见的这几位都是谨慎的主子，难为你在下面待一段时间了。”
    薛岚对此毫不在意，她现在神魂离体，正在试图臭不要脸进入素君剑的剑灵领域。
    素君剑是神器，历经千年风霜，吕素之前已经认定了薛岚是个入了魔的狂徒。薛岚用指尖的因果叩了几回，她都没有放薛岚进去。
    薛岚眼看着死皮赖脸没用，开始和一动不动的素君剑说话。
    “姐姐，薛岚方才在外面看见了一把成灵的神器。自在遨游人世间，姐姐没有兴趣吗？”
    方才那一瞬间的神识探查，薛岚便已知晓了单刀的身份。
    身为炼器师，薛岚对于那些神兵利器总是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直觉。
    在看见单刀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不是凡人，也不是修仙之人，那是神兵化形。
    薛岚说完话，素君剑还是没有动静。
    薛岚有些头疼地捶捶自己的脑袋，一边男孩转头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眸子中满是不解。
    薛岚揉揉自己的眉心。继续和素君剑用神识交流：
    “姐姐本来不是剑灵，是被人强行缚于剑中的，那剑灵之域中，不过是一汪水，水上半片芦苇，一镜月，月华年年如一。”
    “姐姐莫不是在里面待着的时间长了，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活人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薛岚的神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循着那方才放出去的因果联系狠狠一扯。
    再睁眼的识海，面前已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
    一袭素衣的吕素站在她的面前，面色不虞，清丽的容颜仿佛是山水大家青墨勾勒，明明身穿的就是普通渔女的装束，却是让薛岚有些移不开眼。
    她轻轻开口，薛岚身后的芦苇荡起了一阵清风。
    满耳的沙沙声直至天边，便随着女子清冷的声音，像是一壶酿造了千年的清酒。
    一杯就足以薛岚昏睡过去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薛岚的臆想。
    先不说吕素说的不是什么温言软语。就算是她真的可以在这一方剑中天地之中长眠。千载不闻人间事，她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是你自己要吵着进来的，既然进来了，就不要出去了。”
    吕素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筐子丢给薛岚。
    薛岚抬手轻轻巧巧接住飞过来的东西，从里面拿出来一块菱角。
    少女手腕挂着那个筐子，还是没有自己打开菱角。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吕素的房子，里面摆设依旧，和薛岚上一次进来别无二致。
    薛岚将自己咬过的菱角捏在手里，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摆设，觉得没意思透了。
    吕素转身看着她：“不愿意了，之前死皮赖脸地说要进来，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少女倚着门框，懒懒地垂着眼皮：“姐姐知道时间长河吗？”
    吕素被薛岚这句话问到了，她自然是知道时间长河的，但是不知道薛岚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薛岚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在时间长河之中沉浮一千年。”
    时间长河只是外界的说法，其实那并不是一条河，最起码在薛岚看来不是。
    元明界的，外界的记忆，历史，时光，爱恨情仇都在里面流淌，将薛岚整个人裹挟其中。
    多年寻道不得，抱憾而死的修行者，
    新婚之夜遭遇仇家灭门，含恨而终的女子。
    皇朝权势打压，不屈毅然赴死的忠臣……
    世间所有的爱恨，都在时间的裹挟之下从薛岚的身边流淌而过。
    你说不变，但是那爱恨情仇，那忠臣贪官，戏子小姐之中演绎的都是不同的角色，不同的音容笑貌。
    你说在变，世间众生也无非就是那样，从生到死，在薛岚这个突破时空界限的眼中像是蹩脚的戏本，随便一猜就大差不差。
    看见吕素这一成不变的房子，她有些难受。
    吕素显然是不相信薛岚说的话，刚准备开口反驳，就看见薛岚的神魂后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狼虚影，像是一座雪白的小山。
    “妖魂……你不是薛岚？”
    还未等薛岚开口，吕素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她就是薛岚！”
    女子循声望去，看见院子里面站着另一个“薛岚”
    心魔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感知到身后芦苇荡传来一阵清风，虽是温柔的清风，里面却蕴含着无穷的剑意。
    心魔自知自己扛不过去，在吕素的领域之中，自己凭借着现在实力和她动手，就是自寻死路，于是下一瞬便化为流光飞回了薛岚的身体之中。
    吕素看着面前的薛岚，戒备万分。谁知道那少女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缓缓对着吕素行了一个礼：“再次介绍一下，我是薛岚……”
    “不是元明下界的那个薛岚，而是早该死于千年之前的北域川狼族长君薛岚……”
    吕素的脑海之中似是有人在拨动琴弦，发出“铮铮”之声。
    她不相信薛岚所说，但是这人如今的气势明明白白告诉她，薛岚没有说谎。
    怪不得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有本事进入自己的领域。
    女子看着薛岚冷哼一声：“狼族长君不在北域川，也来下界凑热闹了？”
    薛岚的笑容有些无奈：“那冰华池的早就不是真正的我了，如今的我，不过是不甘心的残魂罢了！”
    “姐姐真的不去看看外面那个神器吗？”
    吕素淡淡开口：“你之前也说了，我是被人强行封印在这素君剑里面的，生生世世，不得出入。”
    薛岚看着吕素：“有办法的。”
    吕素看向薛岚：“什么？”
    “我与你因果相接，可动用时间长河之力，想办法带你出去，条件是……”
    “姐姐承诺之后为我，无条件出手三次！”
    吕素显然对这个筹码十分动心，但是还是谨慎地开口：“若是你入魔？”
    “若是勾结魔族，入魔杀生，薛岚生生世世囚于时间长河，世间之痛皆加于吾身，所行之事，皆无果无终！”
    言毕，吕素看见薛岚低头吐出一口鲜血，羸弱得不成样子。
    女子缓缓开口：“我答应你！”
    薛岚低着头，扶着一边的门框，在无人看见之处露出一个笑容。
    她总是在赌魔族的贪心，算计凡人的善意。
    吕素，终究是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