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鲤吞下于她而言实为重宝的龙魂，漆黑的鳞片在一瞬之间散发出了淡淡的金光，丝丝翠色的生机之线将它包裹住。
    如冬寒乍暖，枯木逢春。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一下子暗了下来，浅灰色的云朵一团团汇聚在青临江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涡。
    薛桐松开面前小男孩的嘴，抬头看向了灰暗的天色。
    这般可怖的景象，她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落霞山，薛岚为了弄死暨宴强行突破金丹，
    另一次是在万工坊幻境，薛岚炼制玄煞枪的时候。
    小姑娘顾不上身边的外人，直接看向面前的薛岚开口：“这是有什么变故吗？”
    与其虽然是急切，但是还是顾及着身边的小男孩，用词委婉不少。
    薛岚看着泥水之中的黑色鲤鱼缓缓游动着，身后双尾之上缓缓溢出了漆黑的魔气。
    少女抬手，手心落下了一滴蕴含着天道气息的水珠。
    下雨了。
    须臾之间，银白色的水幕在薛岚等人面前展开。薛岚往前走了一步，手中光华流转，一顶透明的华盖覆在那水坑之上，游动的大黑鲤再次到了岸边，一双有神的大眼睛看着薛岚。
    薛岚的声音沉稳无比，其中带着认真之时惯有的冷漠淡然。
    “娘娘当真是做好决定了，此事一旦开始，除了化蛟成功，便是灰飞烟灭。”
    大黑鲤对着薛岚点点头，翠色眼眸已经有一半变成了金色，其中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决然。
    薛岚叹了一口气。
    “预祝娘娘化蛟成功，此后，薛岚还有事相求。”
    少女说完这句话，抬手撤去了头顶的华盖，向后退去。
    层层叠叠雨落，群山密林银丝垂绦，青临江之上笼罩着一块白蒙蒙的纱帐，远山翠叶，近处江涛皆是看不真切。
    天欲裂，雷声雨声之下，青临江的江水疯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是漫到了薛岚等人的脚边。
    薛岚脚踝浸在水中，看着面前的大黑鲤将身上的所有灵力全部汇聚在尾端。
    看着是要跃入江中，借助神道之力黑与青临江水族的千年纠缠，鱼跃龙门。
    少女看着面前的李清，仔细观察着它身上的气息流转。忽然转身看着身后的薛桐。
    “你在此处守着她，我去去就回。”
    言毕便是化作流光飞向天边。
    薛桐知道薛岚此番必有要事，拍拍身边小男孩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两人乖乖守着李清。
    青临江江水越涨越高，水势也是越发凶险，在距离黑鲤李清不过一里之地的江水之中，一艘小舟像是水面之上打着旋儿往下的落叶，摇摇晃晃，漂泊不定。
    船舱里面是一对祖孙，世世代代都是在青临江之上靠打鱼为生的普通人。
    今日出船原本是春和景明，却未想几十年的经验在千变万化的天气之中被彻底击碎。
    他将自己的小孙子赶进小小的船舱，拼命划着手中的桨，想要逃离身后的漩涡，但是他实在是年纪大了，无论是身手还是体力，都不可能和当年的自己相比，他这艘小船，也如他一般，在凶猛的江水之中屈服。
    在船舱之中的水没过小腿的时候，老人手中的船桨“咔嚓”一下，断了。
    “阿爷！阿爷……”
    十岁的小孙子将身上披着的蓑衣揭下来，担心地扶住自己的爷爷。
    老人家手中握着那半根断桨，久久不语。
    小孙子刚想说句话，就看见自己的爷爷从船上跳了下去，拼命开始推船。
    “阿爷……阿爷你上来啊！”
    “阿爷……这样你会被吸下去的……阿爷！！”
    他直接趴在了满是江水的小舟之中，死死攥住了阿爷那双布满了褶子，在江水的浸泡之下又红又白的手。眼中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小男孩凄惨地祈求着：“江神娘娘，李娘娘……你救救我阿爷！”
    但是在瓢泼大雨和江水轰鸣之中，他没有得到神明的回应，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老人松开了自己的手……
    “不要！”
    就在小男孩看着缓缓下沉的老人痛苦出声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纤白的手。
    那手先是按住了快要掉下船的他，手腕轻轻活动便是将他驳回了船舱之内。
    小男孩只看见自己的眼闪过了一抹红影，一袭红衣的少女像是话本上面的绝世大侠，单脚站在船尾身体下倾。
    柔韧的腰肢像是阿爷之前钓鱼的时候拉满的鱼竿，直接将快要沉入江水的阿爷拉了上来。
    少女将老者放在了船上。船舱之中的水缓缓下降。
    小男孩看见昏迷的爷爷，直接就是扑了上去哭了起来。
    “阿爷！阿爷！”
    薛岚看着面前浑身湿透的小男孩，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你爷爷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小男孩不信，趴在老人的心口之上听了好久，才从周围环境的嘈杂之中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到岸上去吧。”
    薛岚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对着船下面的水流高声开口：“有劳诸位。”
    小男孩起初以为自己面前的女侠姐姐疯了，但是当他顺着薛岚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此生最难以忘怀的景象。
    在不甚清澈的江水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了一尾尾巨大的鱼，赤身黄尾的，蓝身紫尾……
    都是小男孩没有见过的大鱼，它们只是在少女说话的功夫出现了一瞬间，随后便是潜入了水下。
    下一刻，原本停在江水中央的小船开始缓缓向着江岸的方向驶去。
    小男孩看着红衣少女起身，对着他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回家去吧。”
    她的身形在小男孩眼前渐渐变淡。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身手莫测的江湖高手，这是仙人。
    “你是江神娘娘吗？”
    “我该怎么报答你?”
    薛岚原本不想理会他，一走了之，但是却在转身的时候顿了一下。
    原因无他，薛岚从自己的手腕之上，看见了一道缠绕着淡淡金光的因果线。
    “神念。”少女缓缓开口，随后转身看着身后的小男孩。
    原本只是不想李清阴差阳错背上人命，化蛟之事搁浅。
    却是没有想到，这因果还有她的份儿。
    少女转身看着小男孩：
    “若是你想报答我，此后每年除夕前日，都驾船到那四十里之外的江心小岛来。”
    “既是有缘，定是会再见的！”
    少女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消失在了小男孩眼前。
    与此同时，青临江水面之下，数以万计的有灵水族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向着李清的方向游去。
    天间雨水不足以支撑李清入了江道，这些水族便自愿到了黑色大鲤鱼身下，用自己微薄的身躯将它抬起来，缓慢向着青临江游去。
    薛桐看着眼前的瑰丽景象，久久不语。
    那条在浑浊泥水之中依然夺目的彩色河流缓缓向前淌去，缓慢却坚定。
    大黑鲤入了青临江。
    天空之中响起一道炸雷，薛桐和身边的小男孩匆忙抬头，看见天空之中的云涡已经变成了一种浅浅的紫色。
    此时身后传来薛岚的声音。
    “天道承认，万灵追伏，这眼下，便是看她自己的修为能不能抗住这天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