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
    薛岚的声音不比以前清晰，在心魔听来甚至有些虚弱。
    但就是这样一个有气无力的单字，却让识海之中的无边雪原顷刻之间掀起了狂风。
    狂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向着心魔冲过来。
    女子于识海之中缓缓抬头，看向苍色的天穹之上落下来的雪花……
    还有那巨大的溯日镜法印。
    自苏醒以来，她第一次看见薛岚驱动溯日镜法印的第二层，层层叠叠的流光像是围绕着溯日镜的绸缎，轻轻飞舞着。
    识海之中，大雪打湿了心魔身上的一袭白衣。
    识海之外，薛桐愣愣地看着面前几个不断倒退的人。看着路过几人身边的一只小蝴蝶倒退着飞走。
    薛岚掌心之中安放着一枚静静运转着的法印，苍白的瞳孔之中流下两行血泪。
    时间在灵元子剑意触探到薛岚识海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薛桐看见女子缓缓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周身却是萦绕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孤寂。
    “溯日镜……”
    薛桐喃喃开口，眼中满是忧色。
    “薛岚？”
    薛桐上前抓住薛岚的袖子，声音都在发颤。
    但是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识海之后，心魔看见了站在自己对面的薛岚。
    心魔将落在自己衣服上面的雪花全部抖落下来。语气之中是要死不活的慵懒：
    “这次我输了。”
    她语气坦然，轻松地像是之前的一切谋划都是一时兴起的小游戏。
    识海之中的薛岚同样拥有一双剔透的冰蓝色眸子，像是万年不化的雪山。
    她声音沙哑，似是雪原之上的烈风：“不是这次……你从来没有赢过。”
    女子缓缓向着心魔的方向走了几步，心魔下意识往后退。
    “前世就没能说服我的道理，这一辈子还想着故技重施。”薛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心魔似乎从里面看见了一道阴毒的光。
    这才是薛岚。
    躲在玄煌宗寂元峰大师姐身后的薛岚，高高在上的妖魂。
    心魔的后背撞上了八角亭的柱子。
    退无可退！
    “那又如何？”心魔看着薛岚：“我只不过是让你放下那些虚伪的空想，直面自己内心的欲望罢了！”
    她表面上看着狠厉。其实已经在这场博弈之中落了下风。
    一道锐利的银光从远山之中飞出来，尖利的冰锥直接刺穿了心魔的肩头，将她钉在了柱子上面。
    滚烫的鲜血一点点顺着冰锥的尾端往下滴。薛岚轻轻开口：
    “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女子的声音轻到像是在耳语，其中蕴含的冷意像是碎了的冰碴子，一点点往心魔的耳朵里面钻：
    “但是我在想什么不重要，死我一个人，不会对元明界有任何帮助。”
    心魔像是被刺激到了，她死死盯着薛岚那双明明和自己别无二致却淡薄清明的眼睛。
    “那就等着元明界自己消亡，薛岚！”
    她声音之中带上了无法言说的苦痛：
    “不要插手……”
    薛岚叹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
    薛岚俯身看着心魔有些发红的眼睛：
    “原来这就是你的执念。”
    心魔一怔，这才察觉到自己被逐渐薛岚侵蚀的心神。
    “薛岚……”
    心魔喊出薛岚名字的一瞬间，薛桐看着面前僵直了一段时间的女子缓缓回神，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薛桐无助又可怜：“你又做了什么？”
    薛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没事，和心魔起了一点儿冲突。”
    薛桐的表情像是死了宿主一样：“一点儿冲突？”
    薛岚听出了少女语气之中的怀疑，无可奈何地开口：“我刚刚用了溯日镜，将这几位的时间拨回了发现我心魔之前。”
    “小桐，陪我演过这一遭，我慢慢和你说。”
    薛桐没有办法，只好乖乖点头。
    薛岚坐回椅子上面，抬手施了一个小法术去除了眼睛和身上的血迹。
    女子笑着看她：“准备好了吗？”
    薛桐想说准备好了，但是少女心底突然涌上了巨大的疑问。
    对于薛岚之前对待空明子的反应。
    “薛岚，你是不是很害怕心魔被发现？”
    与其说少女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将自己观察到的事实讲出来。
    薛岚轻轻笑了一下，一双眸子弯弯的像是月牙儿。
    “是啊！一旦心魔被发现，我之后的计划就会处处受制于人。”
    “我受不了那种感觉。”
    薛桐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有些东西，其实薛岚自己是明白的吧。薛桐心想。
    就是不得不抛弃罢了。
    “好了！”薛桐打起精神，站在了薛岚的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开始吧！”
    薛桐微微点头，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刹那间，这一小片区域之中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被斩断的一切再次接上。
    薛桐听见了薛岚带着笑意的声音：
    “师伯，我的身体没事的！”
    薛岚的演绎无可挑剔，灵元子的剑意在薛岚体内走了一圈，这次没有发现心魔。
    连一丝一毫的魔气都没有。
    空明子收回自己的丝线，看着薛岚叹气：“奇怪，散魂如此厉害，魂魄竟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灵元子闻言看向自己的师兄，眼神之中满是：
    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是个庸医吧？
    空明子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殷诗诗：“带师尊去你的丹房。”
    殷诗诗看着坐在椅子上面老神在在的薛岚，眸中忧愁万分。
    “师尊，她的魂魄，当真是完好的吗？”
    空明子轻轻点头，再次看了薛岚一眼。
    薛岚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衫，坐在椅子上面乖巧无比。一双灰白的眸子好像在看他。
    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大黑兔子。
    “灵元，看好你徒弟。”空明子嘱咐了一句灵元子，心想着这次要是熬药的话就不放句兰根了。
    薛岚已经够可怜了。
    谁知道这人还没走出去五米，就听见身后传来薛岚有些虚弱的声音：
    “师伯，要是薛岚入魔了，师伯会杀了薛岚吗？”
    薛桐：！！！
    “我看你不是散魂了你是疯魔了！你若是入魔了，我就把你关在青玉峰当兔子喂，天天喂句兰根！”
    空明子这样说着，飞快消失在了前方。
    心中之前对薛岚的一点儿怜悯之心，终究还是在这人的磋磨之下消尽了。
    无人注意到，椅子上面的薛岚微微垂眼，嘴角含笑。
    其实天天吃句兰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