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观后厨响起咚咚咚,切菜的声音。
芍药就是掌管后厨的神,在她手底下的食材,都能做出花来。
院子里的屋檐下支棱起了炭火炉子,雪地里长出来的白菜嫩的很,薄薄肉片一盆又一盆围着,熬煮的大骨头汤。
红莲十分好心情的在做糖葫芦。
孙不二兴奋到,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紫云观首次如此热闹。
“悬壶妹妹,今后过年咱们两个道观一起过吧。”她对林清禾道。
林清禾围着炉子煮茶,她斟了杯茶递给玄之,闻言颔首:“好。”
玄之刚要去接茶,白瀛夺走,轻哼了声:“清禾斟的第一杯茶,我喝。”
玄之愣了下,儒雅笑了笑。
景衍坐在林清禾旁侧,桃花眼蕴藏亮光望着她,他柔声道:“我来。”
林清禾将茶壶递给他,悠悠抿了口茶。
白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局,他似乎又输了?
“上菜喽!”芍药欢快的端着菜上桌。
红烧肘子、羊肉煲、麻婆豆腐,东坡肉、酸菜炒肉丝………
满满一桌。
饶是不重口腹之欲的善渊观主闻到香味儿,喉咙忍不住有些发痒,从屋里出来。
“师傅!快一起围炉煮茶,吃佳肴呀!”孙不二跑过去邀道。
善渊观主还想矜持一下:“为师不饿。”
“那您去祈福?”林清禾接话。
善渊观主噎住。
这话还能不能聊了?
下一刻林清禾笑道:“善渊观主请坐。”
善渊观主咳嗽声,也不装了,入主座。
吃上一口肉,真香!
红莲起身举杯,她笑靥如花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孙不二接话:“道元观主早日醒来!”
景衍下意识去看林清禾,道:“诸位今后顺遂。”
林清禾朝道元的屋子看了眼:“我们都会顺遂的。”
众人齐举杯,明月之下,度新年。
热闹过后,紫云观恢复寂静。
道元榻前,坐着一道影子。
“师傅,除夕快乐。”林清禾望着道元,在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眼泪夺眶,她握着道元的手,心底有些难受。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缺了她的师傅。
她心底最重要,最在乎的人。
滚烫的泪水落在道元的手背上,他的睫毛在此时微颤了下。
林清禾静坐了许久,黑暗中,她的身影看上去格外落寞与寂寥。
她大口呼吸,平息心底的难过,从兜里掏出银针,掌了灯给道元扎针。
一待就天亮了。
善渊观主跟往常一样,醒来便看道元,刚伸手,门就开了。
“悬壶。”他有些惊讶抬眼,看到林清禾眼底的淡淡的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他愣了下,“你今日还要出发去崖州?没歇息好,可……”
林清禾道:”观主放心,不碍事,麻烦您多照看我师傅。”
她对着善渊观主深深鞠了一躬
这孩子。
善渊观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
景衍要回北疆驻守,不能跟着林清禾。
他一大早在祖师爷面前求的平安符,郑重的递给林清禾。
白瀛当即就嗤了声。
当他傻吗?
林清禾自己就是坤道,还需要平安符?
下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林清禾接过平安符,笑着跟景衍道:“多谢景将军,你也一路顺遂。”
林清禾不笑清冷,一笑倾国倾城。
可惜她从不对他笑,笑也是嘲笑。
白瀛瞬间炸毛,不高兴了。
“王,景将军毕竟要走了,你收着点。”红莲表面上十分关怀他,内里都要笑抽了。
作为一只狐王,反复输给一个人,战绩太惨了。
白瀛面色更冷了。
玄微跟玄真一行人回清山观,由玄真暂掌管道观大小事,他道法虽没玄微高深,为人处世却十分圆滑老道。
景衍前往北疆。
红莲跟白瀛跟着林清禾去崖州,他们在岔路分道扬镳。
景衍驾马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林清禾,见白瀛黏着她,眼眸微暗,漂亮的桃花眼闪过丝担忧,唇角微抿。
白瀛是男狐狸精,近水楼前先得月。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林清禾回头,冲他浅浅一笑。
景衍心底泛起的胡思乱想瞬间抚平。
清禾本就不属于任何一人。
她是她自己。
他要做的是等待。
虽说过程很苦,暗恋明恋都是他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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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州,陈家。
“小姐,老爷和夫人又迁怒您了。”婢女墨梅看着陈兴珠脸上的红肿,心疼不已,剥了鸡蛋给她滚,有些愤愤不平,“二小姐作闹,沦落疯疯癫癫,囚禁牢狱的下场,跟您有何干系?!”
陈兴珠闭眸,本就不会因父母波动的情绪,今日还是被挑动了。
年前,陈县令传了家书回来,说陈木柒死了。
陈母听到消息后便晕厥,终究是她亲手带大,千娇万宠的孩子。
这几日,甚至大过年,陈母都对陈兴珠冷眼相待,甚至出言说死的怎么不是她。
她忍不住怼回去,是陈木柒自找的,不是她害的。
陈父直接当着家族众人的面扇了她一巴掌,让她滚出去。
陈兴珠咬紧牙关,睁眼时,泛红的眼眶还是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小姐。”墨梅看她难受,心底也堵得慌,声音有些哽咽。
陈兴珠露出一抹笑,她拍了拍墨梅的手:“没事。”
“大小姐!出事了!矿山塌了!”管家匆匆来她院中寻人。
陈兴珠立即起身朝外走:“矿上的工人可有事?有无伤亡?”
管家摇头:“奴不知,大小姐赶紧去正堂吧。”
陈府最大的产业在矿山上,他们点出的砂几乎垄断了大半个景国的生意,故而他们才能成为崖州第一世家。
正堂里,陈家族人坐了满堂。
陈父是嫡出老大,他掌管着整个陈家家族,他要尊敬的长辈只有陈老族长一人。
“兴珠丫头怎还没来。”陈老族长看着门口道。
话音落下,陈兴珠入屋。
陈父视线落在她还红肿的脸上,视线微凝,只是一瞬又挪开,轻描淡写道:西矿山倒塌了,你再去点砂,看看别的地方。”
陈兴珠回到陈家,除了人情世故拿捏的极好,最重要的是她会点砂,能给整个家族带来利益。
陈兴珠愣住,下意识道:“这次西矿山倒塌,采矿的工人呢?”
陈父皱眉,有些不悦道:“管他们做什么!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新的砂点开挖!”
“父亲!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陈兴珠反驳道,“先派人去西矿山找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家族中的其他人都不敢吭声,看着父女两人对峙。
陈父面庞火辣辣的不自在,觉着丢了苗子,他怒起身,上前迅速抬手给了陈兴珠一耳光:“为父命令你,去点砂!
将亲妹妹逼死的女郎,手段了得,心思缜密,转什么善人!”
陈兴珠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厉声反驳:“陈木柒的死是她自找的!冒充国师名号,那可是砍头的大罪,殃及全族!”
陈父看向陈兴珠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厌恶!
得知陈木柒死讯的那刻,她似乎就是值得缅怀的。
她是他们亲自带大的孩子,却被跟自己不亲的孩子逼死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回来了!当年那大师说的没错,你们姐妹之间就是相克,有你没她,有她没你,怎么死的不是你?
柒柒才不会这般怼我!”陈父喝道。
陈兴珠被他这番话震的浑身发抖,早就失望的心再次拔凉,她往后退了几步,讥讽道:“你以为我想回来,想出生在你家?”
“兴珠!“陈老族长拍了下桌子,不赞同的盯着她,“放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不能这般说话。”
陈兴珠笑了声:“是他先口出恶言。”
陈老族长道:“他是长辈!他能说你,你不能说他!父命为天!”
“是啊,大小姐性子太戾气了些。”
“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自己的父亲啊。”
谴责的声音入陈兴珠的耳,她自嘲的笑了笑,本以为将要害死她的亲妹妹斗倒后能安宁下来。
也是,能养出陈木柒那般无法无天,行事恶毒性子的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行,我不要陈家大小姐的身份,断绝关系吧。”陈兴珠看着陈父,目光冷清又坚定。
陈父瞳孔猛缩,将手中的茶杯朝她摔过去:“逆女!你就是想气死我!”
陈兴珠头直接转身,拉着墨梅往外跑。
陈家族人色变。
他们还要依仗陈兴珠点砂的本领,她可不能走啊!
陈兴珠一口气跑出府,门口聚集了一群布衣,面色局促不安又惊慌的百姓,见她出来都涌上去。
“大小姐,听说西矿山塌了,那我家儿子有没有救起来的!”白发苍苍的老妪拉着她的衣袖问。
“大小姐,我家夫君也去了西矿山。”已显怀的妇人担忧不已问。
……
陈兴珠望着一张张殷切又难过的脸,心底揪了下,她缓缓转身进府:“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