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稚带着三人到试炼之处,路楠早早便在那里等着了。
见几人来,那几个弟子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这目光主要是针对楚秋池和裴瑾瑜的。
早先他们便知道谷里来了几位客人,只是从来没出来见识过,路箫有一部分人是认识的,但是有几个人并不认识,毕竟路箫的年龄并不大,而修士闭个关就有二三十年。
几人相互客套一番便不再多言,路楠走上前施法,威压骤然袭击几人,路稚连忙撑起防护罩。
虽然已经尽可能补救了,还是有几个弟子受了波及,脸色苍白。
路稚看向楚秋池,原以为他也会受波及,见他面色无常便也放了心。
“你们进去吧。”
试炼入口打开,路楠让开位置。
“试炼总共有两层空间,第一层是安置肉体的,第二层才是真正进入试炼。”
一共会进去十六人,路稚和路箫也会进去,看管他们的身体。
“每个人进去以后经历的空间都不一样,你们只需要记得一直走下去就行了。”
路楠嘱咐的话甫一说完,路稚便带着几人进去,试炼外只剩裴瑾瑜和路楠。
他看着裴瑾瑜,脑子里闪过画面,是几个人打闹的画面。
路楠主动搭起话腔:“我刚刚用灵力的时候脑子里多了一些记忆。”
裴瑾瑜接过话茬,“那恭喜前辈了。”
“你就不好奇我记起什么了吗?”路楠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生气了。
裴瑾瑜不卑不亢道:“前辈此前告诉我,进入试炼的人若是灵魂完整便会被削去一部分灵魂,您是想说您和修仙界的路楠是同一个人,不想教我们之间的关系生分。”
“对于您愿意让楚秋池进入试炼历练我不胜感激,他日若有机会回报我定请尽我所能。”
“前辈应该知道,灵魂虽然是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但是分割出去以后,那部分灵魂在一个和主体完全陌生的环境生长,那么它与主体总归是有差距的,哪怕您和路楠是同一个人,但是您们之间的区别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诚然,认识一个大乘期的大佬并没有坏处,好处多多。
但是他的好友从始至终都是修仙界的路楠,哪怕他只是别人的一缕残魂,那也是他认识的路楠,而不是灵界这位大乘期的前辈。
裴瑾瑜一直都分得清。
路楠在某些方面很傻,大概是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他若是依附于灵界这个路楠,路楠会不开心。
没有人喜欢被替代。
路楠突然笑了一声,“你说的倒也不错。”
他转身看向试炼,语重心长道:“你那个朋友怕是要受一番苦楚了。”
“我相信他会走出来。”裴瑾瑜紧跟着道。
“看来你对他很是自信嘛。”
“那是自然。”
楚秋池走进一个陌生的空间,空间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颜色,像是透明的。
从进入这个陌生空间那一刻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出,以极快的速度盈满四肢。
很痛。
楚秋池蹙眉,这种疼痛不同于之前炼体的疼痛,像是要将整个身体撕裂开来。
过往的记忆不受控制展现,不过不是他的,是楚缘的。
*
我在山间映朝露,却入青云向佛台。
*
天蒙蒙亮,雾气从天边来,聚在山间,随风而动,似是一条明明灭灭的带子。
今天是楚缘来锦阳宗的第一天,他还没从父母的余波中缓过神来。
他的师父是锦阳宗现掌门,世人唤他青云真人。
要说到锦阳宗,楚缘了解一点,在哥哥没去世的时候他总听母亲在耳边唠叨。
“这几个宗门要是你们俩有人能进去就好了,当个凡人被欺,当个散修也不安。”
“锦阳宗也好啊,就在家附近,还能时时来看看我们俩呢。”
哥哥学了不少字,对于母亲的话置若罔闻。
“阿缘倒是有可能,我不是前些日子和村长一起去测了吗?什么也没有。”
母亲瞠目反驳道:“那也不是正常的测灵石,兴许有呢?只是那个测不出来!”
“好好好,只是测不出来而已。”哥哥妥协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丢,眼睛转动,灵气十足。
“娘,你给我们做好吃的吧!就那个什么炸糕,很好吃的!”他攀上母亲的手,软声软语。
“去去去,就知道挖苦我,怎么不去找你爹?”母亲很是不耐烦。
哥哥瘪着嘴,“爹做的,娘,您确定不是浪费粮食吗?”他向楚缘眨眼,“阿缘,快说是不是?”
楚缘小时候呆呆的,迷迷糊糊点头,“娘做的好吃。”
“哎呦我的乖阿缘!”母亲扒开哥哥缠着她的手,抱起楚缘,在他脸上嘬了一口。
“我们阿缘生得这般好看,长大以后定是个俊俏小郎君。”她抱着楚缘出门,“走,娘给你做炸糕。”
楚缘白嫩短小的手轻轻抱着母亲的脖子,问:“小郎君是什么啊?”
“小郎君啊,小郎君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好啊,那娘等我长大,我想知道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一不一样。”
“好啊好啊,那娘等着阿缘。”
哥哥看着两人欢乐的背影,气得跳脚,跑到屋外,搬了小凳踩上去,揉搓着自己的脸。
我不可爱吗?不可爱吗?
啊啊啊!好气啊!
他瘪着嘴,气成包子脸。
话又说回来,哥哥想了想楚缘的脸。
阿缘实在好看,算了,输给他不算丢脸。
哥哥毫无心理负担,将凳子擦干净放回去。
“娘,娘!我要吃夹着糖的!糖好吃!记得啊!”
“糖糖糖,天天就记得糖,也不怕你那牙吃坏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哥哥朝着厨房扮鬼脸,“我就吃我就吃!娘记得做啊,我看书去了啊!”
“是是是,给你做,真是欠了你们的了!”
“也不知道这书有什么看法,白费些金银,也就识得几个大字。”
母亲碎碎叨叨的声音在楚缘耳边环绕,他坐在小凳子上,小手抱着双腿,摇摇晃晃,大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娘,粉都是白的吗?”楚缘小时候的声音软软的,光是听着便不觉心花怒放。
“那倒不是,有很多的颜色的,要看是什么磨的。”
“除了炸糕还有其他好吃的吗?”
“当然有,娘年轻的时候吃过桂花糕,很好吃的,做成花的样子,一口下去,唇齿间都是桂花的香味。”
楚缘在旁边咽了咽口水,感叹一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他盯着母亲忙碌的身影,面粉在空中散开,母亲转头看他。
“阿缘想吃吗?等哪次上街给咱们阿缘也买一回。”
楚缘咬着下唇,眼里闪过纠结,“哥哥没有吗?”
母亲大笑道:“当然不是,哥哥也有。”
“那好哦。”楚缘摇晃腿的动作快了几分。
“娘,灵根是什么东西啊?可以吃吗?会不会不好吃?”
母亲一愣,随即笑道:“灵根不可以吃啊,阿缘别瞎猜,有灵根就能修炼,到大宗门去,活得自由自在。”
就不像我们,草草一生,只在山间劳作,湮没于汪洋大海。
“那有灵根你和爹还有哥哥会开心吗?”
“当然会啊,有灵根多开心啊!能修炼了呢!”
母亲的话随着炸糕下油泛起的滋滋声落下。
楚缘看向门外,要是我有灵根就好了,可以帮娘烧火,帮爹挑稻谷,帮……
可以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娘,我去找哥哥!”他跳下小板凳,往门外冲。
“好,去吧。”母亲没有回头,依然忙碌着,厨房里烟雾弥漫,不知道是柴火还是炸糕的香味。
“哥哥,修炼是什么?”楚缘凑到哥哥面前。
哥哥看着书,目不斜视。
“修炼啊,修炼就是悟大道,能打坏人,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
“那哥哥想修炼吗?”
哥哥小大人似的愁眉苦脸叹气道:“你哥哥我可没灵根,我们家的希望就在阿缘你身上了,哥哥我可对你寄予厚望啊!”
哥哥拍了拍楚缘的肩膀。
“哥哥为什么要看书呢?”书里那么多蚂蚁,看着便叫人直打怵。
哥哥神秘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
他弯下头在楚缘耳边道:“我看过很多书,书里说想要修炼并不一定要灵根,还有很多人以武入道,以文入道,我想试试。”
文是他们最容易接触的了。
“哥哥真棒!”楚缘毫不吝啬自己的鼓励。
哥哥毫不客气揉了一把楚缘的头,“谢谢夸奖,本人会继续努力,不会辜负阿缘大人的厚望!”
“在干什么?”母亲端了一盘炸糕走进来。
“阿缘鼓励我多看书。”哥哥拨弄两下楚缘的头发,想将乱七八糟的头发弄回原位,岂料越弄越乱。
“又弄阿缘的头发了?不是都跟你说别乱弄阿缘的头发吗?小孩子的头发脆弱,容易掉,你还弄!”母亲将炸糕放到桌子上。
楚缘的头发恢复原状,不过是母亲弄的。
哥哥走到炸糕前,伸手便抓起一个,烫得他面容扭曲,“呼呼呼,好烫好烫!”
他边吃边吹,看着母亲道:“那没事,娘你会弄的嘛,而且阿缘也不介意。”
他向楚缘眨眼,“你说是吧,阿缘。”
“没事。”
“看吧,母亲。”
“是了是了,阿缘不在意,瞧瞧你,这炸糕才刚出锅呢就迫不及待,怎么就不馋死你!”
“还不是阿娘做的好吃,要换别人做的我都不带吃的!”
“你还说,上次陈大娘拿来的……”
记忆回笼,楚缘看向眼前这个人,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
“你是谁?师父新收的徒弟吗?我叫夏袅,你叫什么?”
这时候的夏袅十一二岁,长得稚嫩,眼里有些心眼但并不多。
“我叫……”楚缘突然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叫什么?”
“不知道。”楚缘摇摇头。
“那没事,没有名字的小可怜,以后姐罩着你,咱俩在锦阳宗横着走!”夏袅拍拍他的肩。
“为什么要横着走啊?”
“显得我们派头大。”
“派头是什么啊?”
“你问题好多哦。”夏袅幽怨地看着他。
“什么是问题?”
夏袅:“……”小孩好难对付。
“啊哟,袅袅也在啊!”青云真人走进来。
“嘿嘿,师父啊,这是我的师弟吗?”夏袅指了指楚缘。
青云真人点点头。
“那师父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问他他说他不知道。”
“那户人家姓楚,但是他的名字我却是不知道。”青云真人道。
“那要不师父,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取什么?”
夏袅往外看了看,“现在是秋天,要不名字里带个秋?”
青云真人也看过去,心忖道:“眼尘心垢见皆尽……”
“叫楚秋池吧。”
“楚秋池?还挺好听的。”夏袅嚼了一番这名字,顿觉这名字甚是好听。
“以后你就叫楚秋池了,你可得记好了,你叫楚秋池,别再忘了。”夏袅转头嘱咐楚缘。
“楚秋池……”
楚缘细细读了这个名字。
他突然记起自己叫什么了,楚缘,他抬头看向夏袅欣喜的眼神,退缩了。
楚秋池,其实也挺好听的。
“我跟你说啊,这是锦阳宗,你面前这位老人是你的师父,青云真人,你还有一个已经步入金丹的大师兄,而我,现在是练气四层,你的二师姐!快喊声师姐来听听!”
夏袅凑上前,双手撑着膝盖,期待地看着他。
楚秋池看着她,双唇蠕动,道:“师姐。”
“哎!”夏袅笑着应声,塞了颗糖到楚秋池手中,“糖,甜的,快吃吧!”
楚秋池剥开糖塞进嘴里,丝丝甜意在嘴里蔓延。
他的双眼一瞬间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哎,你怎么哭了?”他这一哭倒是给夏袅弄得手忙脚乱的,给他擦眼泪也不是,干看着也不是。
原来糖是甜的啊。
楚缘擦了擦眼泪。
他还以为是咸的、苦涩的,是铁锈味。
袖子滑下,夏袅也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痕,她眼里闪过同情,手不自觉触上自己的手,那里也有伤痕。
原来,运气不好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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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要开始完善楚缘和夏袅还有他们的师父了,写得应该不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