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回到宿舍的时候,星奈和舒杳还没有回来。
她走进房间,照例把光脑摘下来给机械鸟,随后进浴室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她将自己摊到床上,被子蒙住脑袋。
隔壁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薇薇安不知道在里面钻研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温迎觉得自己的床差点跟随噪音而塌陷。
但是温迎已经没有力气去提醒她小点声了,经历了一天的大起大落,她觉得很累。
并且是心累。
她想自己在车上口不择言的那一句,和温司让带着揶揄的神情,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
贬低秦恕并不能够给她带来快乐,反而让她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温迎说不上来这是因为什么。
她睡了一觉,结果没怎么睡熟,天蒙蒙亮时醒了过来,机械鸟还在玩游戏。
忽然间,温迎眼前被一层阴影覆盖,机械鸟歪着脑袋看她,张开一只翅膀指了指光脑屏幕的方向。
温迎张口就夸:“真厉害,你是全宇宙最会打游戏的鸟。”
机械鸟眼珠转了转,突然啄了一下她的手背。
温迎以为它是觉得自己太过敷衍,叹了口气,说“好吧”,然后坐起来。
摆在眼前的依旧是排行榜界面,她的id又升了十几个名次,已经变成区榜第一了。
温迎揉着头发看过去,机械鸟用爪子一拨,界面变成了她的钱包,余额后面突然多出了两个零。
温迎想到那句“要是积分能变成钱就好了”,愣了愣。
机械鸟在她身旁“咕咕”叫,昂首阔步很是得意,正巧有消息弹出,温迎点开一看,是她不认识的姓名:“一天之内打到这个段位要多少钱?”
机械鸟停下步伐,在虚拟键盘上用爪子敲了几下,发过去一个数字。
后面加了句号,看上去分外高冷。
对面:“ok啊大神,已付款莫辜负。”
叮咚一声,钱包再次入账。
温迎惊呆了,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她没想到随口一说的话居然能变成现实,目光不由自主变得复杂。
机械鸟蹦到她的肩膀上,伸出一只翅膀递到她面前。
温迎看向它,抬起手,跟它击了个掌。
“你真好。”她说着,更加真心实意地又夸了它一句,忽然也来了精神,“我也想玩,大神教教我。”
隔壁早就安静下来,万籁俱寂中,昏暗的视野中只有一方屏幕亮着光。
温迎在机械鸟的指点下玩起了游戏,有时候碰上酣战场面,它也会忍不住上爪子,温迎让出一块键盘给它,一人一鸟坐在一块,倒是分工明确。
直到房门被敲响,温迎才将光脑放到一边,走过去开门,薇薇安正站在门口。
“早。”她居然主动开口。
温迎将门缝开到最小,避免薇薇安因为发现机械鸟会打游戏而重新挥发好奇心。
“有什么事情吗?”这回是温迎先问道。
薇薇安向她解释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说是做事情太专注,没注意到温迎回来,她以为宿舍里没有人,所以钻研精神就更放肆了一些。
薇薇安讲起话来虽然面无表情,但态度良好,温迎便说了声“没关系”,顺便建议:“做科研项目的话,向导师申请实验室会不会更方便一些?”
毕竟这一层不止她们一间宿舍,万一被其他人也投诉扰民就难办了。
“我在搞非法研究,导师不会批准。”薇薇安说道。
温迎迷茫地看着她,怀疑自己因为没睡醒而听错了话,一般人会这样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在做坏事吗?薇薇安未免也太直白了。
“你想去看看吗?”薇薇安的声音再次响起,神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温迎和她对视,过了几秒钟,没能抵挡住好奇心,点点头:“那我跟你去看看吧。”
反正只是看看,薇薇安并没有拉拢她一起参与研究。
温迎把门关上,跟着薇薇安走进她的房间,刚打开门,她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薇薇安果然不是一般人,她的房间堪称杂乱无章,各式各样有用的或者废弃的零件堆在一起,温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薇薇安自顾自走进去,发现她没跟进来,于是清扫出一条路:“请进。”
被她随手丢到一旁的杂物落地时还发出砰的一声,冒起了火花,差点溅在温迎的头发丝上,温迎走进去,不由得庆幸自己今天没穿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整个房间最整洁的地方就剩薇薇安的书桌了,温迎走到她身边,看见她正往一个方形的玻璃缸里面倒水。
玻璃缸里面躺着一枚圆形的东西,水流浇在它身上,它动了一下身躯,从壳里冒出一个椭圆形的脑袋。
“这是乌龟?”温迎看着那只还没有巴掌大的小乌龟,它的身体呈半透明状,透过龟壳能够清晰看见用各种线路构造的器官和内脏。
龟壳最中央连着一根管道,和玻璃缸相通,薇薇安朝里面浇水时,管道上面的刻痕亮起一格,变成了浅浅的绿色。
“这代表它的生命值。”薇薇安在旁边解释。
随后,她拿起另一根试管,朝玻璃缸里面倒了些橙色的液体,刻痕再次亮起一格,这回变成了深绿,乌龟的四肢也慢吞吞钻了出来。
“你在水里面添加了什么?”温迎问,看乌龟的反应,似乎是某种营养液。
“模拟橙汁口味的自来水,我给它设定了‘只要喝到橙汁就会获得安全感的’指令。”
薇薇安说着,把手中的试管递给温迎,温迎也试着给乌龟添加了点果汁,它居然惬意地打了几个滚。
“它翻得好顺畅啊。”温迎开口道。
“你也这么觉得?”薇薇安的声音里带了点烦躁,“真正的乌龟翻身应该是很慢的,但它实在是太快了,对指令的完成程度高达百分百,我的实验很失败。”
温迎转头看向她,瞥见薇薇安紧蹙的眉心,于是把那句“我其实是在夸你”咽了回去。
看来薇薇安并不打算制造出一只动作灵敏的乌龟,她对仿生龟也不感兴趣。
她真正想做的是让这堆零件活过来,即便它翻身很慢。
“创造生命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温迎朝她笑了一下,用过来人的经验安慰她,“时间也是一种考验,你会成功的。”
薇薇安点点头,碧色的眼珠看向她:“你的机械鸟真的不可以借给我吗?它看起来很独特,是因为你给它设置了无数条指令,还是……”
话还没说完,屋内的一样什么东西因为受力不均而倒塌了。
还在打滚的乌龟瞬间血条清零,缩回龟壳里,像触电了一样止不住地颤抖,并且冒烟。
薇薇安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完,她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开始抢救濒死的乌龟。
温迎默默顺着原路返回,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机械鸟还在打游戏,见到她进来,抬起头“咕咕”两声 ,算是打招呼。
隔壁传来薇薇安抓狂的声音,温迎安静地看着机械鸟忙碌不停的身躯,忽而垂下眼去。
帝国法律严令禁止人工智能产生自我意识。
这条法则在宇宙范围内通用,不仅限制发明者,也颁布给被制造者。
知法犯法的人从来不只薇薇安一个。
-
熬夜打游戏似乎是件伤元气的事情,一整天,机械鸟都在温迎的口袋里昏昏欲睡。
傍晚的时候,温迎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回宿舍,光脑上弹出一条陌生消息。
她以为又是慕名前来求代打的,低头看了一眼机械鸟,它就露出半个脑袋,睡得正香。
温迎打算拒掉这个单子,对方却直接弹出视频。
她都没来得及确认接通与否,温司让那张欠揍的脸便出现在画面里。
温迎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温司让唇角勾起弧度,没等她开口便先发制人:“接得这么慢,还以为你碰上什么危险了。”
“你的意思是,往我的身份芯片里塞东西是因为关心则乱咯?”温迎说。
温司让“嗯哼”一声,倒是没否认:“现在我们是萍水相逢的三面之缘了,这么有缘分,还是同一个姓……”
温迎拎着书包往外走,也没打断,想听听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还能讲出什么花样来。
“再加上我名字比你多一个字,四舍五入也算得上你兄长吧,身为哥哥,关心你是应该的。”
温司让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了,温迎往外面走了几步,发现他正倚在一面墙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
温迎心生疑惑,问他:“你不会真的在等我叫你哥哥吧?”
皇室的人居然也会喜欢随便攀关系么。
“当然。”温司让说着,画面突然抖动了一下,温迎眼前横过一条手臂,按住她的肩膀把她调了个面。
“不是。”温司让语调陡然变得惆怅,“刚刚我就站在门口等你,结果你头也不抬地跟我擦肩而过,我只是一瞬间心脏跌到谷底,浑身发凉到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已。”
“……”好长的一段话,温迎觉得自己被打败了,轻咳一声,“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到你。”
她这话说的的确有些心虚,此刻教学楼里仍旧人来人往,频频将目光投向温司让。
他今天倒是没穿得那么高贵,但他光是站在那里,那张脸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温迎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里面有些担心,这张脸可是频繁出现在媒体上的,该不会已经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了吧。
仿佛预料到她在想什么,温司让勾住她的书包带,抬腿就往前走。
“等一下……”温迎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但还没开始挣扎,眼前忽然晃过一枚黑色的吊坠。
她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仰头看向他,难掩惊喜:“你真的帮我要回来了?”
“嗯。”温司让点点头,却没有把吊坠直接给她的意思,“答应你的。”
温迎只得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书包带,和他一前一后地往外面走。
好在,温司让虽然亲临这所学校,路上还和某位校领导打了招呼,但他没有像昨天那样炫富般地把一长排车队都开进来。
停在楼下的是一辆通体漆黑的悬浮车。
温迎照例将机械鸟放在外面盘旋,车门滑开,她跟着温司让上车,里面居然还坐着另一个人。
温迎愣了愣,回想起曾在祝如松收藏的报纸上看见的某一幕,男人的面孔有些熟悉,他是秦恕手底下的那名副官。
温司让已经坐了下来,温迎想了想,抱着书包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不像好人的笑意,温迎冷静地瞥他一眼,温司让将嘴角压下去几分,把吊坠放进她手里。
温迎摸了摸链条上的贝壳,发觉手感和以前不一样。
拿走吊坠的人一定是把贝壳弄碎了,现在的贝壳是温司让重新仿造出来的。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那名副官,对方也正收回落在吊坠上的目光。
温迎看见他嘴角正艰难掀起,似乎正琢磨着哪种幅度看起来更友善,最终他放弃了,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始自我介绍。
温迎安静地听着,不明白秦恕的副官突然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更不明白他本人为何迟迟不出现。
直到那名叫作霍十的副官拿出了一个方盒,似乎是特制的,黑色的表面吸收了所有的光芒。
他将盒盖打开,一枚类似于钥匙的装置静静躺在那里。
温迎没有立马伸手接过,霍十便将盒子放在她面前的小吧台上,正色道:“这是指挥官让我交给您的,您可以将秘钥与您的身份芯片进行对接。”
温迎看向那枚银色的秘钥,沉默了几秒钟:“和身份芯片对接,然后呢?”
霍十没有立马说话,看了一眼温司让,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开口:“指挥官的所有权限将为您开放。”
温迎陷入了一时的迷茫。
车内灯光很亮,那把秘钥反射银色的光芒,她轻轻摩挲手环的表面,那枚残骸和秘钥一样安静地躺着。
她不明白,她在心里反复地问,可是虚拟屏不会跳出来,没有人回答她。
正如秦恕,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却像留下遗言那样,自顾自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