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日。
苏先生正在前厅书写药方,药方是给赵初焰的,用以养伤补身。
反复斟酌,拿定药方,放笔之后,他又再细查一遍,细细核对药量。
展昭这时候到,大步入得前厅,没头没脑便问苏先生:“苏先生,你有何事?”
“啊?我有何事?”苏先生拿药方,问展昭。
“赵初焰说你找我有事。”展昭如实道。
苏先生眨眼,又说:“哦,既是赵初焰,那倒是真得有事。”
说罢,苏先生起身,对展昭说道:“展护卫,你脱衣服吧。”
展昭皱眉,不解,头肩后仰,硬声问苏先生:“苏先生?这是为何?”
“你被飞蝗石所伤,快些让我看看。”苏先生道。
“竟然是此事?”展昭道,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不怪自己上当,不怨赵初焰骗他,到怜惜她这片用心。
“我没有事,不必再为此事费心。我倒另有一事想要告知先生。”展昭道。
“何事?”苏先生问。
“刚才出来杨姑娘房间,碰见赵初焰,正好和她说了清楚。”展昭道。苏先生看着他,认真听他说话,双眼发亮。
“等她再养几日,伤好了便叫她离府吧。”展昭道。
“你便是和她说了这些?”苏先生惊,原来以为是好事却没想是这事。
“她再不适合留在这府衙,外面有人居心叵测,不择手段想要她性命。我虽然知道这背后是谁可是目前还不知对方行踪,也拿不住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尽早让她离开。”展昭下决心,心意定,也肯实言相告苏先生。
“这样急迫是否太伤人家心?”苏先生道。
“顾不着这么许多了,先保住她性命再说。否则,她一介女流,又不通武功,身子骨还能扛住几次劫难行刺?”展昭急切,心意坚定不可动摇。
“离开府衙你计划要她去哪?又如何谋生?”苏先生问。
“我自会负责。白天我便出府去安排此事,此事不可再拖,再拖恐生变数。”展昭道。
“唉,既然如此,那便去做吧。”苏先生叹一口气道。
辰时,周雀出府,鞭马疾行,赶往京城。而潘相爷和王总兵那边卯时便遣亲信离开平津,往京城去了。
此二人分往京城,疲于奔命,各有心思。
翠翠早起探赵初焰,叫门三声,门终开。赵初焰穿戴整齐,就站在她面前。
“姑娘!”翠翠叫初焰,想过问她情况。
“快进来。”赵初焰一把将翠翠拖进来,而后关门上栓。
“姑娘?”翠翠不知她这是何意,这赵初焰满眼红血丝,人还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这是防备谁,难道是刺客?
“翠翠,事情或有转机解法,或许我可不必离开府衙。”赵初焰对翠翠说道,神神秘秘的,翠翠也不知道她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姑娘可是有主意了?”翠翠问初焰。
“嗯嗯。”赵初焰点头。又说:“秦大人现在不在府上,只能去求胡兰海胡师傅了。”
“胡侍卫?求胡侍卫,他会管吗?”翠翠表疑惑。
“你不了解我这胡师傅,面厉心善,对我还不错。而且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指望他了,否则我还能指望谁。这事也可以和他说得,换作别人我也不一定敢信任。”赵初焰道。
“胡师傅现在在哪里?”翠翠问。
“我不知道。昨晚后来你我一起去的前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过,他若不是在刑司衙门那必然是回去了康园。我也只知道往这边找,一切就看天意了。”赵初焰道。
“那咱们现在就去吧。”翠翠说道。
“先不用着急。”赵初焰指指墙那头,墙那头住的是展昭。她说:“你展大哥昨晚上都没有回房,若是我们现在出去正好碰见他那不是前功尽弃。最好等他回房咱们再出去。”
“姑娘如此前怕狼后怕虎似乎也不好。碰见就碰见了呗,反正咱们不说咱们干什么不就行了。”翠翠说道。
“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这样吧,中午时候,如果他那边还没有动静那咱们就出去。”赵初焰道。
翠翠点头。赵初焰看着她,又说:“翠翠你现在出去,去厨房取早餐食物,顺便打探一下胡师傅的消息。”
这两个人用心良苦,就和做贼一样。
果然,等到正午时候,隔壁房间那边仍然没有动静,展昭仍未回房。而翠翠也探得消息,知道昨夜胡兰海已经离去,回了康园。于是,赵初焰便和翠翠一起出屋,准备离开府衙,往拂柳山康园走一趟。
康园路远,两人不胜脚力,此去颇为费时。
冬日康园,美的像是仙境,静的不像人间。
王管事忙碌,例行打点园子中各项事务。胡兰海又在花园亲自操练自家侍卫,一众侍卫光着膀子,只着单薄裤子,在雪地上横练竖练,两两对练,只为练出一副硬骨硬皮,硬板功夫。
申时一刻,康园外来一队车马,车是四马马车,金车顶,红车身,雕龙刻凤,华贵炫目。马是黑鬃马,膘肥体壮,一身闪亮皮毛。
马车前有开路侍卫,前一官高,后八皆是从属,车两旁有内侍官各六位;最后,马车后还随行十六位侍卫。这些人都着便服,都骑马,默声而来;车轮下留下车辙,马蹄下踏起雪花纷飞。
康园门掩,车马队伍止步于康园外。前后侍卫纷纷下马,身带利器,下马探查周围情况,确定一切无恙后;那些内侍才下马,取了下车凳,稳稳放好后,跪地候着。
最后,那开路护卫亲自上前掀起车帘,道:“王爷,到了。”
车中人终于露脸,乃是归家的赵康。他向外探看一下,终于起身下车。
开路侍卫是“柳绍英。”他见康园门掩,便说道:“王爷,待我先进门去做安排,让他们出来恭迎王爷归家。”
“既是归家,何必来恭迎?何必那般排场铺张?”赵康道,如今的赵康早不是从前的赵康。
“那得我去叫门。”柳绍英又说道。他看此时康园大门紧紧关掩,心中动了火气。
“慢着。”赵康又阻他,说:“别急!家门对家人常开,此时掩门,又有何妨?你别多言,莫坏了我兴致。”说罢,赵康走下“下车凳”。柳绍英也没有再次开口。
相别已久,再回康园,康园还是康园,赵康却不是赵康;再见旧宅,赵康心中诸般感触。
康园红墙高耸,白雪堆积,园中静寂,谁也不知道康园主人此时已归。
康园主人从东归,刑司赵初焰自西来,两两不知对方,就要碰面了。
翠翠挽赵初焰而行,赵初焰脚下步子比她快一两步。
翠翠道:“姑娘,此番事成,展大哥那边会怎么反应?”翠翠无心一语倒像是一根钉子那样刺入赵初焰心房。
赵初焰低头走,翠翠也低头看她神色,两人都不抬头看路,只看地面。
“火烧眉毛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此时,想得太多,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赵初焰使劲摇着头,用力说道。
“也是。”翠翠表赞同,头抬起,看到前方,倒吸一口气,失手放开了赵初焰手臂。
赵初焰察觉不对,先看翠翠,再看前方。一时间,万般后悔此行,恨不能遁地而逃。
无论曾经如何,再见就是尴尬。
内侍含胸低头,侍卫全神警戒,赵康就在其中,他着一黑色皮草大氅,大氅有银色毛领,雍容华美,夺目异常。
赵康见初焰,未失气度,款款一笑,那笑容迟滞,慢慢才绽开。
赵初焰见状,拉了翠翠上前行礼,两人跪地,头额抵地面,口呼:“小女子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此时,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鞭伤了。若是失了礼数,恐怕她会更惨。
“起来吧!”赵康道,皇家气度半点不曾缺少。
“谢王爷。”赵初焰答道,站起身来,一直含胸低头,不敢正眼去看赵康,就像是一个内侍。
“初焰,我们许久未见了。”赵康说道。他看赵初焰,眼中满是自然随和,还有一丝明显的眷顾和柔软。
看与不看赵康,赵初焰都难受。这许久未见,赵康的变化之大令她惊讶,她只觉得这赵康成熟了许多,或者说是老了许多。
“嗯,许久未见了。”赵初焰答话道。从前她还敢对赵康动心思,妄想背靠他;如今,她更巴不得离这天家贵胄远远的,不只是因为那残指缘故,而是更透彻的一种距离感和惧意。
“你这一向可好?”赵康问初焰。
“还好。”初焰答道。
“初焰你今日到此是为何事?来看胡师傅吗?”赵康问初焰。
这可叫赵初焰怎么回答。她怎么能想到今日一行居然会巧遇赵康?那她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说出来?可是若不说出来,她又如何留在刑司衙门。
赵初焰咬唇,略微思虑一下,再次跪地,道:“初焰是有事相求胡师傅,也望王爷成全。”
赵康道:“你先起来。既是有事相求,那便不要在这里说话。”说罢,赵康自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