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没想到云儿还有窥探床笫之私的癖好!”一个略带调笑却又宠溺的声音响起。
云攸蓦然回首,安烁一袭黑袍,站在不远处的屋脊上,风吹衣袂,显得越发昂扬,像是扎根在山间顽石里迎风的劲松,萧飒风流,挺拔而坚毅。
他唇边竟挂上了一抹淡笑。
他们可是不久前才“刀刃相向”,已然有决裂之势。此时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到底是何意思?
算了,想不明白就别再想!
云攸并不理会安烁,毫无征兆地一跃,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一只轻盈的飞鹰,追随月巫的身影而去。
月巫一路逃遁,在长得大同小异的宫殿之间穿梭,之后飞入了一片宛如迷宫的竹林,不见了踪影。
安烁紧紧地跟随着云攸,一步也不敢落下。
他们在这片竹林中穿行着,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云攸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带着安烁在竹林中央转了一圈又一圈。
安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竹子仿佛在不停地旋转。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这并不容易。当他们转完第三圈时,安烁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不如坐下来等天亮再出去,如何?”安烁不停地追问,试图分散注意力,缓解眩晕感。
云攸皱了皱眉,心中暗自嘟囔着这男人真是话多,聒噪得很。
她没好气地回答道:“这里是皇家猎场!里面有很多凶猛的野兽,如果不想成为他们的腹中食物,最好闭上嘴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继续警惕地观察四周。
云攸点燃一支火折子,光线太昏暗,她转身时,竟没留意身前的树桩,安烁眼睁睁就看着她撞了上去。
“砰”的响亮一声,她撞向安烁的胸膛,顺势将他压倒在地。
他身影一顿,低低地嘶了一声,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到,他背上的伤痛又加深了一些。
云攸一吓, 被他吹着了炙热鼻息的一块耳朵根儿和脖颈上的皮肤竖起了一根根的寒毛, 急忙起身,尽量避开他的身体。
安烁呻吟几声,委屈巴巴说道:“你若还不理我,我的心比身上的伤更痛。”
云攸皱着两道眉毛,盯了他一眼。
安烁表情立刻变得一本正经了。
他捂住肩部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你为何会进宫?”云攸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痛快。
“周卿颜让我跟着你,他说你晚上肯定会出去,担心你的安危,故而……”安烁极力解释道。
“你刺伤自己,是为了气走我,借机出来做这些危险的事。”他又补了一句。
云攸再次盯他一眼,冷哼一声:“你们这些狡猾的男人,我一定要远离。”
安烁慢悠悠地翻了个身,然后缓缓坐起身子来,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眼神中满是心疼和自责,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确实做了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让你感到失望,甚至想要远离我。但无论如何,请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独自一人去冒险了好吗?我们是一家人,若没有你,我们便没有了家。”
一家人?我、你和周卿颜吗?我们三个加起来得有几百个心眼子,如何好好过日子呢!
云攸心里嘀咕了一句。
安烁只听到了“过日子”三个字,手指轻轻颤了下,心绪里游丝似浮动的竹叶,就这样落了下来,悄然抿了一下唇,笑意却还是浮起来几分,透过微弱的火光映入云攸的眼底,剔透得像是琉璃。
安烁站起身来,拢一拢散乱的发髻,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深深地印入脑海之中。
然后,他缓缓开口说道:“待我剿匪归朝,便向陛下请功,娶你为妃!”
每一个字都坚定如铁,他静静地站着,神情如同一个情郎向心爱的姑娘表白一般,柔情似水。
云攸满脑子只有“剿匪归朝”这四个字,她想起了月巫与萧贵妃说的话,安烁此次剿匪,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所以,他后面说了什么,她似是没有听得太清。
她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走上前,紧紧握住安烁的手,颇有诀别时难分难舍的意味,说道:“你可否向陛下请旨,带我一道去樊州,你们此行凶险,难免会有伤情,我作为医官一同前往,无可厚非。”
“不可!”安烁果断拒绝,心中确是十万个愿意,他巴不得将云攸塞进袖中,走到哪里都不分开。
安烁眉梢轻轻一挑, 唇边笑意深了些许, 却半点没生气, 照旧那淡定模样, 问:“如此,你是答应了?”
云攸疑惑道:“答应,啦?”
安烁问的是:你答应嫁我为妃?
云攸答的是:我答应把你视作家人。
确实,若不是把他视作家人,怎会在明知道剿匪前路凶险,还上赶着与他一同前往。
一直以来都沉稳内敛、波澜不惊的安烁,此刻却像是被点燃的爆竹一般,瞬间炸了起来。
他在原地疯狂地蹦跳着,仿佛要将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全部释放出来。
云攸眸底光华流转,望着他笑。
随着他的跳跃,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被带动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他的笑声在漩涡中回荡,清脆而响亮,整个竹林仿佛摇曳起来为他的快乐伴奏。
最后,当他终于停下脚步时,他立刻上前搂住了云攸的腰肢,紧紧地拥抱着她他的身体因为过于兴奋而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蹦跳起来。
此时高兴过头,好像不太合时宜。
云攸脸上原来扯出来的那点要笑不笑的味道,立时冷了下来,径直问:“我们是不是要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这里并不难,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安烁,对这里的一切熟稔得宛如自己的毛发。
只是他此刻并不是很想离开这里。
安烁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八块竹阵图,正好组成一个八卦形状,闭眼思索半晌,突然像是灵光乍现,淡定地说:“这就是兵书上记载的八卦阵法,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我们只要向竹阵环抱凸起位置的反方向穿过竹林,就可以到八卦中心,到那里我们就摆脱了竹阵的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