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开顿时一脸惊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攸。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这个姑娘不是已经葬身蟒腹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严开是欢喜的,因为云攸为樊州百姓而丧命,她这么好的姑娘,阎王爷也不会收留她吧。
正在此时,郑贺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为何还活着?”
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直插周卿颜心口。
郑贺的语气和表情充满了对云攸的厌恶,就是他将云攸关进水牢,还将月巫逃走的罪责全部推到她头上,只因她是个没有背景小人物,大人物眼中的蚍蜉。
云攸口中的碎馍顿时不香了,她扑哧吐出馍,顺手从身边的柳树上摘下一条枯黄的柳条,插进水囊中,左手拇指与食指相捻,其余手指自然伸展,摆出一副观音大士的姿势,眯着眼柔声道:“吾乃观音,下凡解救樊州百姓,连日奔波至此,甚是疲累,须择一坐骑,不知郑大人可愿被骑在脚下。”
说完,她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柳树顶端的一条纤细的柳枝上,摇头晃脑地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郑贺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呆了片刻,回头去看周卿颜。
他清楚知道,云攸不可能是观音,她只是在戏弄他,傻子才会相信她的鬼话。但转头看见周卿颜的那一刻,他瞬间变得恍惚、错愕,信念开始崩塌。
周卿颜双手合十,面向云攸,闭着眼虔诚礼拜。他身后的严开不明所以,也跟着拜起来。
郑贺暗自思忖:这两个人是被邪祟上身了?那个女人分明就是云攸啊!可云攸哪有这般高深的功力……
他的眼珠转了转,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向着云攸的方向,边走边骂咧着:“这里有马,为何要骑人?再说,这里唯有周大人年轻力壮,要骑也要骑他呀!”
云攸冷冷道:“郑大人此话差了!周大人顶天立地如山岳,从不摧眉折腰,岂可为坐骑,只有郑大人这般半人半畜的奴颜媚骨,才配当坐骑。”
郑贺被她这一番话给噎住,气的一张雪白面皮发黑。
身为朝廷命官,无端受辱,任凭谁也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假观音,看起来不好惹,况且还有周卿颜为她撑腰,他一时奈何不了她,也只得暂时忍下。
“郑大人今夜要在城墙上值守,大敌当前,私人恩怨暂且放下,竭力抗敌才是当务之急。”周卿颜慢慢垂下眼帘,沉声说道。
巡守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郑贺这个副将来做,但郑贺很爽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只要离云攸远远的,做什么他都可以欣然接受。
霎时朔风夹雨, 天色将暗而未暗,隐隐如涂了一层晦涩的灰白色一般, 抵在墨黑的城墙和金黄的旌旗上, 倒是为这座前不久才为瘟疫所浸染的城池洗去了几分深沉的厚重,在渐次点亮的街灯昏昏的光晕里,添上了少许平和的静谧。
樊州府衙前厅内,熊熊燃烧的炭火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
云攸站在炭盆旁,气定神闲地踱步。她身上的衣袍已被雨水打湿,此刻正需要这炭火的烘烤来驱散寒冷和湿气。
周卿颜双手抱臂,眉头紧锁,目光不时扫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的消息。
严开提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地放在桌上。他倒了两杯茶,茶香四溢,一缕茶烟袅袅升起。
严开想了半晌,躬身说道:“西厢房已收拾妥当,周大人和云姑娘先去沐浴,换身干净衣服,再来用晚膳吧。”
两个人一间厢房,这个安排本是不合礼制,但严开早在周卿颜上次来樊州治疫时,便看出来他与云攸关系非同一般,他们心里肯定是想住在一起的。
周卿颜一双眼似深海般寂无波澜,目光转向云攸,只道:“云姑娘,走吧!”
云攸听得心惊,面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两人同住一间房,难道他是为了不麻烦严开多收拾一间厢房?但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更麻烦。
他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云攸皱着眉头,吐辞有些犹豫:“本姑娘睡觉打鼾磨牙说梦话,可能还会梦游,周大人若不介意……”
周卿颜心中仿佛燃着一团无法平息的火焰,全身血液也随之翻腾,但面上却是冷若冰霜。他背过身,沉声道:“云姑娘不是观音吗?在佛心中,还有男女之别吗?”
呃……云攸竟无言以对。
周卿颜的身影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中的坚定却从未改变。
云攸慢悠悠踱到他面前,视线定在他的双眸上,默然了良久后,突然道:“周大人,走吧!”
西厢房,两个大红灯笼在夜幕中摇曳生姿,光束点点照映在朱红的门上,几尺长的纱幔从门外铺开到了里屋,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彩。
显然,这里经过精心布置,红烛、香炉、浴桶、美酒……美人在侧,不做些该做的事,都对不起严开如此的用心。
两人此刻就泡在浴桶中,白色的雾气升腾,萦绕在他们身边。两人面对面,僵硬地靠着桶壁坐着。
周卿颜分明感受她温热的气息,凝视她盈盈如秋水的明眸,四目相对,他慢慢地靠近,直到他们的鼻端挨在一起,她呼出的温热气体湿润了他的唇,他分明听到一颗心“砰砰”欲跳出胸膛。
云攸在他的耳畔低语:“有人在外面,是严开还是郑贺派来的?”
周卿颜先静心调整了一下气息,面上的表情并无丝毫的变化,只是在片刻之后,稍稍挪了挪身,将脸转向了另一边。
“郑贺!”周卿颜表情甚是淡然,“你今日那般羞辱他,不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尽快暴露真面目。”
原来,周卿颜与云攸早有察觉,郑贺行为极为诡异。
金山寨剿匪,周卿颜生死未卜,三千剿匪的士兵,却被郑贺带到樊州。
他分明就不想救周卿颜,而带来樊州的士兵,极有可能是为了与衣里叛贼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樊州。
细思极恐,叛军的目的绝不仅是攻占樊州,一路南下打到皇城,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郑贺的背后,到底还有多少虎视眈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