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烁朝着太皇太后微微颔首,而后侧过脸庞,将原本落在云攸脸上的目光缓缓移开,投向了窗外那晦暗不明的天际,语调不疾不徐地说道:“回太皇太后,玉佩的另一半多年之前便已遗失,孤的身上如今仅剩下这半块了。”
一边说着,安烁便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佩,旋即转身,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伸手接过玉佩,眼神专注地细细审视了一番,随后将目光投向容岐,神色平静地吩咐道:“容岐,你且过来,仔细查验这半块玉佩,看看与你手中那半块是否为一对。”
容岐急忙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接过玉佩。他的目光在玉佩上一寸一寸地缓缓移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只见那玉佩质地温润细腻,上面雕刻的麒麟纹路清晰可辨,当把两块玉佩放在一起时,恰好能拼成一块完整无缺的玉佩。
“太皇太后,这半块玉佩与刺客身上的那半块拼合起来严丝合缝,的确是同一块玉佩无疑。”容岐双手捧着完整的玉佩,先是呈给坐在上座的娘娘们过目了一眼,而后又在众大臣面前展示了一圈。
被猜忌与阴谋的阴云紧紧裹挟着,安烁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起来,可他的面容却平静得如同静谧的湖面,不见哪怕一丝的波澜。
那平静的面容恰似一张精心雕琢而成的精美面具,将他内心深处翻涌的情绪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使得旁人根本无法窥探到他真实的内心世界。
也许,这就是他无声的抗争吧,又或许,他是在默默等待着一个能够彻底证明自己清白的绝佳时机。
很显然,躲在暗处的敌人是有备而来的,那玉佩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引子罢了,更多的阴谋诡计接踵而至。
不多时,安烁的贴身侍女灵芝被传召了过来。这个还完全处于状况之外的小姑娘,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她赶忙以手扶着额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体害怕得瑟瑟发抖。
灵芝平日里把月银都积攒起来贴补将军府了,所以都未曾给自己置办上几件新衣裳。
今日她身着一袭紫色的长裙,脚下蹬着一双翘头履,那鞋面上绣着精致的海棠花,整个人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海棠花香。
说起来,她之所以在所有的衣裳、鞋履以及手帕之上都绣上海棠花,还做了许多海棠花香囊,是因为周卿颜喜爱海棠花。
可她哪里晓得,周卿颜之所以在院子里种满海棠花,是因为云攸喜欢海棠花。
有时候,她还会暗自讶异,为何周卿颜和安烁都喜欢海棠花呢?难道是因为他们一同长大,所以很多爱好都变得相似了吗?
太皇太后目光威严地落在灵芝身上,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厉声质问:“灵芝,你可认识身边的那个人?”
灵芝被这威严的气势吓得头都不敢抬起,只是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瞟了一眼身旁的黑衣人,声音颤抖地回道:“回太皇太后,奴婢……奴婢不曾见过这个人。”
容岐在一旁紧接着问道:“那你可认得通宝钱庄的掌柜?”
灵芝听闻此言,赶忙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大人,奴婢在通宝钱庄开了个户头,故而见过几次。”
殿内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宛如一道道生锈的铁杵,将安烁死死钉在审判柱上,在他的血肉之躯中肆意搅弄。
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内心躁动的罗中正,向前跨出一步,满脸怒容地呵斥道:“你这小小婢女,户头上怎会有一万两银子?必定是盗窃宫中财物才得来的。”
灵芝一听,急忙大声辩解道:“大人明鉴啊,奴婢户头上明明只有五千两,这是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存进去的,奴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甘愿遭受天打雷劈之罚。”
罗中正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谲的笑容,如同暗夜中的幽影,一闪即逝。
容妃似是触动了心中的情肠,满心哀凄,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面容上满是落寞之色,缓缓说道:“我可怜的乾儿啊,他心思单纯,向来与世无争,心中只想着平平安安地陪着为娘度过余生,可你们连这样一个好孩子都不肯放过。你们这是要让乾儿去地府陪着他那八个皇兄啊!”
八个皇兄?这可是太皇太后的八个孙儿啊,这话无疑是狠狠地戳中了老人家的心窝子。
即便太皇太后有心想要维护安烁,可是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任是谁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徇私舞弊。
太皇太后神色一凛,目光深沉地朝着安烁看了一眼,而后沉声问道:“太子,你可有话要说?”
安烁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双眸之中满是苍凉之色,仿佛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在软榻上的熙妃,突然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一般,蹭地一下站起身子。
她那美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只见她毫不犹豫地扬起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安烁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骤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般在这寂静的宫殿内久久回荡。这清脆的响声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得瞠目结舌。
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臣们更是一个个面面相觑。
安烁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那垂着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熙妃打完这一巴掌后,伸出手指着安烁,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被囚禁了十几载,莫不是在阴暗之处待得久了?怎就生出这般歹毒的心思。”
安烁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溢出悲怆之色,声音低沉沙哑:“母妃,您竟然不信孩儿?”
容妃冷冷地哼笑一声:“证据确凿,你难道还妄图狡辩不成?”
安乾的视线在这些女人的脸上游移,吓得缩在角落里,望着安烁默默抹泪。
灵芝哭嚎着爬到熙妃的脚下,脸上满是悲戚与惊愕的神情,哭诉道:“那五千两银子是殿下自己辛苦挣来的,根本未曾拿宫里的一厘一毫啊,娘娘您何至于此啊。”
熙妃听闻此言,顿时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就将灵芝踹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